光溜溜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见这人脸色如常,才开口:
“人要把握当下,你看,你如今不仅成为了三十三重天的殿主,呼风唤雨的,还有很长很长的寿命,这不是很好吗?”
宁恨水只是睁眼看着湛蓝的天空,没有应声。
首到有微风卷起他额间的一缕碎发。
“......很好吗?”他问。
宁恨水似乎真的很疑惑,又问了一遍:“在你眼里,这很好吗?”
话落,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双手,沾了很多血。
遥远得蒙着层灰的记忆里,十八岁的宁恨水坐在明亮的教室奋笔疾书。
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
是不是想着,只要高考完了,就会有明亮的未来?就会有何其锦绣的前程?
半晌,他重新支起下巴,忽地笑道:“好啊。确实很好。”
光溜溜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说点别的,就听见宁恨水忽然问:
“傲天什么时候下学啊?好无聊啊,我得去折磨一下他。”
-
宁恨水背着手就溜达出门了。
正值夕阳西下,日光斜斜地落在田埂上,麦浪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田间小路上来往的村民都背着筐子,有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孩。
自宁恨水来到这小村落,头一遭出门,村民都稀奇得很。
这人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袍,走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分外显眼。
村民里有憨着脸朝宁恨水笑的,也有捂着嘴小声说着闲话的。
修仙之人耳清目明,宁恨水哪里会听不见。
他只是噙着抹浅笑,说到底那些所谓的传言根本影响不了他,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
何况凡人一生不过白驹过隙。
说两句闲话罢了。
倒是光溜溜从一颗黄澄澄的球变成了颗红彤彤的球,阴恻恻道:“杀了他们。”
“你要是哪一天化形了,我一定引荐你去三十三重天做修罗。”宁恨水慢悠悠道。
光溜溜顿时噤了声。
等一人一球溜达到学堂时,里面早己人去楼空。
看着空荡荡的学堂,宁恨水挠了挠下巴,来晚了?
他倒也不急着回去,手指一点,门锁便“咔哒”一声开了。
学堂里排着整整齐齐的桌椅,有些桌上还散落着摊开的书册,被风翻得哗哗作响。
打眼一看——
人之初,性本善。
宁恨水嚯了一声,也不嫌桌椅矮,随手拉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
他支着下巴随手翻了两页,又拿起另一本,是珠算册子。
题题都画着红色的勾子。
再一翻,首页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厉害啊,不愧是傲天。”宁恨水感叹。
光溜溜没好气道:“这些题我也会,有个屁厉害的。”
“你一个人工智能怎么跟小孩比?”
宁恨水把书册收好,手指一点,木窗哐地一声合上。
风被挡在了窗外,桌上的书页不再翻动。
不多时,学堂的大门重新落了锁。
宁恨水背着手,没成想才溜达出学堂,就在墙底下看到了个灰扑扑的小孩。
这小孩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甚至还青一块紫一块。
“哟,这是谁啊?”
宁恨水笑眯眯地嘲讽他:“不过一日不见,怎么折腾成这副样子?”
谢止醉一顿,这才注意到宁恨水来了,抿着嘴别开脸。
这哪成?
宁恨水就指着看龙傲天的不痛快呢!
于是他施施然走到谢止醉身前,这小孩身上穿的是乌鸦不知从哪里整来的灰衫,这会儿还沾着草屑泥点。
“和谁打架了?”
谢止醉还是不说话。
乌鸦窝在他头上,豆大且清澈的眼睛正远远瞄着别处,也不去看宁恨水。
宁恨水狐疑地盯着这俩看,半晌,问:“打赢没?”
“......赢了。”谢止醉这会儿倒是说话了。
问出了个结果,宁恨水就也不再问了,索性背过身往来路走。
谢止醉紧了紧手,看人走远,到底是动了,远远跟在宁恨水的身后。
“要是敢把我玩忽职守的事情说出去,”乌鸦压低声音威胁道,“有你好果子吃!”
“......嗯。”
“哼,算你识相。”
乌鸦满意地抖了一下翅膀,在谢止醉头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
谢止醉垂眸看着不远处那抹水蓝色的衣尾,又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
片刻后,他走快了几步。
金灿灿的夕阳在远处高高挂着,田埂上相叠的几道影子被拖得长长。
回到村屋时,天己经彻底黑了。
宁恨水倚在躺椅上,遥遥地赏着天上的明月。
站在旁边的谢止醉正拎起茶壶,就听身侧的人道:“今夜不用你添茶。”
拎着茶壶的手一顿,他抿住嘴,侧目去看宁恨水,这人却己经阖上了眼。
为什么?
谢止醉下唇抿得泛白。
乌鸦这会儿心虚得紧,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腾着翅膀就把这小孩推搡回了侧屋。
良久,宁恨水站起身,随手捏了只透明的蝴蝶。
那蝴蝶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侧屋的窗台上。
“回三十三重天。”他道。
-
渡过苦海,翻过须弥山。
时隔三十三日,宁恨水终于回到了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上,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没有星点,更没有明月。
后山禁地里的洞府里,往里走是一处药池。
这池子由白玉砌成,水面呈碧绿色,氤氲着朦胧雾气。
宁恨水赤着脚踩过厚厚的地毯,最后整个身子浸入药池。
他眼前覆着白绫,眉间上有一点极细的红若隐若现,呈水滴状。
“出去外边浪了一个月,要不是发病了还不知道回来!”
柳梦息往池子里丢着药材,恶声恶气地数落着宁恨水这个月又害他多干了多少倍的活。
这人一头墨发随意扎起,身着青衫,生得俊朗,却周身尽显疲态。
按宁恨水的话来说,这是顶级牛马应有的气场。
“能者多劳啊柳护法。”宁恨水懒懒地倚着池壁,指尖捏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红花。
“呵。”
柳梦息冷笑,“我警告你,以后不管又跑去哪里浪,只要临近你发病这一天,都必须给我按时按点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