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海的今日比往日热闹了百倍。
暗红海面浮着层薄冰,将阳光折射成碎银,洒在玄冰台上。云烬站在祭坛中央,望着脚下被冰棱分割的水面,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她鬓间那支珊瑚簪,簪头的并蒂莲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两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阿烬。"
绯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赤焰宫装,发间步摇缀着九颗东珠,每颗都泛着暖光。此刻她眼尾的绯花比往日更艳,像浸过血的桃花,可嘴角的笑却比冰面还凉。
云烬转身,接过她递来的锦盒。盒中躺着支新簪,与她发间的那支一模一样。"陛下说,今日要为你办场最盛大的生辰宴。"绯月的手指掠过她手腕。
云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玄冰台下方,九条应龙踏云而来。龙背上端坐着持戟的神将,玄铁重甲上的云雷纹泛着幽光——这是神界的「九霄卫」,为首的正是天帝身边最信任的「镇神将」玄戈。他腰间悬着「镇魔铃」,每走一步,铃铛便发出清越的响,震得云烬耳膜发疼。
紧随其后的是魔界的队伍。
为首的是名面具男子,他骑在墨色魔蛟上,玄色法袍被魔气染得翻涌,发间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十二名魔将,每人手中都握着染血的骨刀。
仙界的队伍最是华丽。青玉上仙骑在青骓马上,战甲上的金纹被擦拭得锃亮,腰间青锋剑的剑穗在风里轻扬。他身后跟着「三清殿」的首座清衡上仙,手持拂尘,白须飘飘;还有「百花境」的牡丹仙子,罗裙上绣着千朵金牡丹,每走一步,便有花香裹着灵气飘散。
人界的代表是「凌霄阁」的阁主,白衣胜雪,手持「天机盘」。他身后跟着十二名「天机阁」弟子,每人手中都捧着刻满卦象的龟甲——据说他们算出了云烬今日的命数,连天帝都为此动了雷霆之怒。
冥界的孟婆站在最后。她穿着靛蓝粗布衫,手中的「忘魂勺」泛着幽光,身后跟着十八名「引魂使」,每人手中都提着盏「引魂灯」。灯芯是往生者的指骨,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却掩不住眼底的锐利。
绯月的手搭在她肩上。状若无意的抬手。
云烬垂眸,望着腰间的烬海剑。剑鞘上的血珊瑚纹己被磨得发亮,像被反复抚摸过千万次
天帝的声音从祭坛顶端传来。明黄龙袍扫过汉白玉阶,冕旒上的赤玉珠在月光下流转,像一串凝固的血珠。他身后跟着十二名「司命官」,每人手中都捧着卷「天命录」,封皮上用金线绣着「六界安」三个大字。
"今日,乃守碑人云烬生辰。"天帝的声音像洪钟,震得玄冰台嗡嗡作响,"六界承她血祭之恩,护得这方天地太平。朕特命九霄卫布下「天罗地网阵」,以「镇世玉玺」为引,为她贺寿。"
云烬望着天帝手中的玉玺。螭龙的眼睛突然睁开,射出两道金芒,首贯她眉心。她踉跄半步,身体骤然发烫,此刻正像被火烤着般灼痛。
"阿烬?"绯月扶住她,"你脸色好白。"
云烬抬头,正撞进绯月关切的目光。可她分明看见,绯月眼底浮着层雾,像团被揉皱的水墨画。那雾里藏着什么?是记忆?是真相?还是...
"起乐——"
九霄卫的号角声响起。玄戈挥动镇神戟,九道金芒划破夜空,在祭坛上方织成张金网。清衡上仙拂动拂尘,千朵金牡丹从虚空坠落,落在云烬脚边;牡丹仙子轻摇罗裙,花香裹着灵气涌进她鼻腔,竟让她想起三百年前青丘的桃林。
孟婆举起忘魂勺,十八盏引魂灯同时亮起。灯焰是幽蓝的,映得忘川水泛起涟漪。
"云烬!"
沧溟的声音突然炸响。众人寻着声音望向戴面具的男子。
魔蛟的嘶吼震碎了半片金网,玄色法袍被魔气撕扯得猎猎作响。他翻身下蛟,玄铁重剑重重砸在冰面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天帝要杀你!快退——"
"放肆!"玄戈的镇神戟横扫而来,金芒擦着沧溟脖颈划过,"魔尊莫要坏了六界和局!"
"和局?"沧溟冷笑,魔剑嗡鸣出鞘,"你神界用她的血养魔神,用她的命镇锁魔链,这也叫和局?"
云烬的头痛欲裂。她望着沧溟染血的指尖,想起三年前他为救自己化为星子的模样。那时他说:"阿烬,别怕,我在。"可此刻他的声音里全是恨,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够了!"
天帝的声音如雷霆。他抬手,镇世玉玺的金光笼罩全场。玄戈的金芒、沧溟的魔焰、清衡的牡丹、牡丹的香气,全被金光碾碎。云烬被震得摔倒在地,腕间锁魂印渗出鲜血,在冰面上晕开朵小红花。
全场死寂。
绯月蹲下身,将云烬扶起来。她的指尖在云烬后颈游走,像在确认什么。
云烬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她望着玄冰柱上的记忆,那些被遗忘的温暖碎片正像潮水般涌来。都是假的。篡改了她的记忆、禁锢了她的灵魂,用守碑人的身份将她困在烬海。
云烬的手在抖。她望着烬海剑,剑身上的血珊瑚纹正在发烫,与她体内沸腾的力量共鸣着。
云烬抬起头。天帝站在祭坛顶端,冕旒上的赤玉珠泛着妖异的光。他的身后,九霄卫的金戈在月光下闪着寒芒;他的脚下,忘川水翻涌着,映出六界众生的脸——有哭的,有笑的,有挣扎的,有麻木的。
她忽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悲怆。她伸手,握住烬海剑的剑柄。剑鸣声里,血珊瑚的力量顺着剑刃涌出,在半空凝成千万根细如牛毛的赤焰针。
她喃喃说:"又被骗了呀,我真蠢。"
玄冰台剧烈震动。九霄卫的金网被赤焰针撕得粉碎,镇神戟的金芒被烧成了灰烬。清衡的牡丹被烧成了焦土,牡丹仙子的罗裙被烧出了洞。孟婆的引魂灯被烧灭了,十八盏灯芯化作十八缕黑烟,钻进了忘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