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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心感觉到，老陈头的手心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得慌。
“听…听我说…” 老陈头的呼吸急促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血沫涌得更多了。“
药…黑市…‘再…再生凝胶’…贵…很贵…”
再生凝胶？
玄心模糊地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极其珍贵的医疗用品，据说有强大的细胞再生能力，能快速愈合致命伤，甚至能接续断肢！
是真正的救命神药！
但也贵得离谱！
别说他们这些拾荒者，就是下三区的小头目，也未必买得起！
“救…救我…是…奢望…” 老陈头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奈和深深的悲凉。“
但…玄石…他…咳咳…他的肺…拖…拖不得…”
玄心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双重压力！如山崩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救眼前如父、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濒临死亡的老陈头！
救家中重病垂危、日夜被肺病折磨、等着药草续命的养父玄石！
而唯一的希望，指向同一个地方——黑市！指向同一种东西——天价的再生凝胶！
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绝望，比之前面对鬣狗群时更深的绝望，瞬间攫住了玄心的心脏！
“老陈叔…” 玄心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拿什么去救？拿命吗？他现在这条命，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钱…钱…” 老陈头抓着他手腕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指甲甚至掐进了玄心的皮肉里！他另一只手极其艰难地挪动，似乎想指向自己怀里。“…我…攒…一点…不够…远远不够…但…是…是…中…中区…信用点…”
中区信用点？！
玄心猛地一震！下三区和废土边缘流通的是最低等的“灰点”，购买力极低。
中三区使用的是“白点”，价值是灰点的百倍！老陈头一个拾荒者，怎么可能有中区的信用点？！
老陈头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之火急速流逝。他死死盯着玄心，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吐出几个破碎却重逾千斤的字：
“…赌…赌命…也…也要…弄…弄到…救…玄石…活…活下去…像…像个人…”
最后一个“人”字，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血腥的空气里。
老陈头抓住玄心手腕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来。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废土天空，里面凝固着最后的不甘和深沉的嘱托。
死了。
这个在废土挣扎了大半辈子，像野草一样坚韧，最后为保护他们而死的老人，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陈叔——！！！”
玄心发出一声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泪水汹涌而出。他紧紧攥住老陈头垂落的手，那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己经冰冷。
老陈叔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硬币。不是下三区常见的、锈迹斑斑的铁片，而是一枚材质特殊、边缘光滑、正面印着铁岩城徽记、背面有着复杂纹路的银色硬币——中区信用点！一枚，就抵得上他们拾荒队辛苦劳作大半个月的收入！
但只有一枚！对于天价的再生凝胶来说，杯水车薪！
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玄心残破的身躯。但这一次，他没有沉沦。老陈头临终前那死死抓住他的力道，那圆睁的不甘双眼，那“活下去像个人”的嘱托，还有那枚冰冷的银色硬币，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里。
救玄石！
活下去！
像个人！
这三个沉重的念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绝望，强行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意志。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有必须做的事情！
玄心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只剩下一种岩石般的冷硬。他看向蜷缩在角落、依旧在瑟瑟发抖、精神崩溃的小六。
“小六…” 他嘶哑地呼唤。
小六毫无反应，只是抱着头，身体缩得更紧了。
玄心咬着牙，用尽力气，一点一点挪到小六身边。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六的肩膀。
“啊——！别杀我！别杀我！” 小六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弹开，惊恐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玄心心中一痛。这孩子，亲眼目睹了老陈头被咬断脖子的惨状，精神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小六！是我！玄心！” 他尽量放缓声音，但沙哑的嗓音依旧吓人。“没事了…鬣狗…跑了…我们安全了…”
“老陈叔…老陈叔他…” 小六似乎认出了玄心，但提到老陈头，他眼中的恐惧瞬间化为巨大的悲伤，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老陈叔…走了。” 玄心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悲凉。“但我们要活下去！带着老陈叔那份，活下去！明白吗？！”
“活…活下去？” 小六茫然地重复着，眼神依旧空洞。
玄心知道，短时间内无法让小六恢复正常了。他必须行动！老陈头的尸体不能留在这里，小六也不能丢下！他自己也随时可能倒下！
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和牙齿，撕扯下自己身上相对完好的衣襟布条，忍着钻心的剧痛，草草包扎了一下自己身上几处流血最凶的伤口（左臂、后背、大腿）。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体内失控源能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血衣。
然后，他爬回老陈头身边。看着老人圆睁的、凝固着嘱托的双眼，玄心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替他合上眼皮。“老陈叔…走好。你的话…我记住了。玄石…我会救。我们…会活下去！”
他艰难地将老陈头己经僵硬的身体翻过来，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一点一点，将这个并不高大、此刻却重如山岳的老人，背到了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呃啊——！”
巨大的重量压在身上，如同泰山压顶！左臂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再次涌出！后背的伤口被摩擦，剧痛钻心！
体内失控的源能受到压迫，更加狂暴地冲击着气脉，带来毁灭性的痛楚！玄心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首接跪倒在地！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草！但他硬是凭借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双腿如同扎根般死死钉在地上，没有倒下！
“小六！跟着我！走！” 玄心嘶哑地吼道，声音如同破锣。
小六被吼得浑身一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玄心那如同血人、背着老陈头、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背影。
那背影，在昏暗血腥的巷道里，如同绝望中唯一可以依靠的灯塔。他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了玄心身后，虽然依旧眼神空洞，身体发抖，但至少，本能地跟着那道身影。
玄心深吸一口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废土尽头，铁岩城那巨大、冰冷、如同趴伏巨兽般的堡垒轮廓，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微光。
堡垒。
黑市。
再生凝胶。
天价的信用点。
还有…家中等着药草续命的养父玄石。
每一步迈出，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背上的老陈头越来越沉重，像是一座冰冷的山。身后小六踉跄的脚步声，如同踩在他的心上。体内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和生命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
但他不能停！
也不敢停！
这危机西伏的废土，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其他的掠食凶兽，甚至…那些以拾荒者为目标的“清道夫”！
他必须赶在夜幕降临前，或者下一波危险到来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然后…想办法进入那座冰冷的堡垒，去搏那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渺茫生机！
希望在哪里？
天价的“再生凝胶”如何获得？
背着重伤昏迷的小六（精神崩溃等同于失去行动力）和老陈头的尸体，自己又重伤濒死，如何穿越这危机西伏的废土？
玄心不知道。
他只知道，向前走！
一步，一步，又一步…
在身后拖出两道长长的、混合着人血与兽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足迹。
风沙呜咽，如同废土的挽歌，送别着逝者，也拷问着生者的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