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光吞噬了一切,又悄然散去。
塔顶一片死寂。巨大的凹坑如同一个沉默的墓碑,埋葬了扭曲的祭坛,埋葬了恐怖的黑暗核心,也埋葬了……王明明存在的所有痕迹。
李薇呆呆地跪在凹坑边缘,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凝固着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尘埃里。她看着那空荡荡的凹坑,看着地上那段小小的、褪色的红绳,脑海中只剩下王明明最后消散时,那平静释然的眼神,和那声仿佛响在灵魂深处的低语:
‘活下去……’
天空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漆黑。虽然依旧阴沉,堆积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但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己经消失。灰蒙蒙的天光从云层缝隙中艰难地透射下来,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神魔大战的废墟塔顶,也照亮了李薇苍白泪湿的脸庞。
永夜……真的结束了。
城市依旧死寂,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死寂。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和腐败甜腥味似乎在缓缓变淡,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疯狂的污染低语也消失了。
“影”冰冷的身体躺在不远处,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份牺牲。
李薇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首到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哆嗦,才从巨大的悲痛和麻木中稍稍回神。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段褪色的红绳。红绳很旧,磨损得厉害,但握在手心,却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
她紧紧攥着红绳,仿佛抓住了王明明最后留下的、唯一的念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除了悲伤,还有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理解。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背负了可怕诅咒、在黑暗中迷失过、最终用最决绝的方式,背负起所有罪孽,为这个世界换来一线生机的……普通人。
“呜……”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李薇蜷缩在塔顶冰冷的尘埃中,失声痛哭。为逝去的“影”,为消失的王明明,为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也为自己心中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愧疚。
诅咒之神,以自身彻底的湮灭,为他的诅咒,画上了终焉的句点。留下的,只有一段褪色的红绳,和一个等待黎明的世界。
塔顶的灰光消散,只余巨大的凹坑和死寂。李薇的哭声是唯一的声响。
然而,在无人能感知的维度,在祭坛核心被灰光吞没的瞬间,王明明的意识并未立刻消散。他被卷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扭曲旋转的混沌色彩和狂暴的能量乱流!这里是核心内部,是“厄喙”力量在这个世界最关键的投影节点,也是现实与虚妄的夹缝!
王明明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冲击!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分解,被同化,即将归于虚无!
“厄喙”那愤怒、不甘、充满了无尽恶毒的咆哮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穿刺着他脆弱的意识:
‘蝼蚁!你竟敢!’
‘背叛者!湮灭!永恒的湮灭!’
‘你的存在!毫无意义!’
意义?王明明残存的意识在狂暴的冲击中艰难维持。引爆源种,湮灭自身……有什么意义?为了那些恨他怕他的人?为了这个被他亲手拖入深渊的世界?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溃散之际,一些破碎的画面,如同最后的走马灯,在他即将湮灭的“眼前”闪过:
奶奶粗糙温暖的手,系上红绳时慈祥的笑脸。
李薇在饭店后巷递来温水时,那腼腆温和的眼神。
永夜废墟中重逢,她抓住自己胳膊时传来的冰凉触感和那一丝微弱的依赖。
“影”破碎面具下年轻决绝的脸庞,和他(她)最后那句“赎罪的机会”。
城市废墟中,那些微弱的、在永夜里顽强亮起的幸存者篝火……
还有……李薇最后看着他时,眼中那巨大的悲伤和泪水……
这些画面,这些属于“人”的情感、温暖、牺牲和希望,如同黑暗中最后的星辰,微弱却无比坚定!
‘活下去……’ 他最后传递给李薇的意念,此刻仿佛也成了支撑他自己的信念!
不!他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他的牺牲,是为了守护这些微光!是为了让那些篝火,有机会在黎明中燃烧得更旺!是为了让李薇……活下去!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属于“王明明”的、微弱却无比倔强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般猛然亮起!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湮灭,而是主动地引导着体内引爆源种产生的、那湮灭一切的灰光能量!目标——对抗这混乱核心!斩断它与遥远维度中“厄喙”本体的联系!
“给我……断开!!!”
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混沌空间内,那湮灭的灰光仿佛被赋予了明确的意志,不再无序扩散,而是化作亿万道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灰色丝线,狠狠刺入构成核心的、那些代表“厄喙”本源的黑暗能量脉络之中!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铁丝刺入冰雪!灰光丝线所过之处,黑暗能量脉络被迅速侵蚀、分解、切断!狂暴的能量乱流更加剧烈,仿佛“厄喙”本体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穿透维度的、愤怒而痛苦的咆哮!
王明明的意识在剧烈的对抗中飞速消耗、分解。他感觉自己在燃烧,在消散,每一个“念头”都在被磨灭。但他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守护”之愿,都灌注在这最后的湮灭之光中!
斩断它!
摧毁它!
为了……那些光!
灰光与黑暗的对抗达到了顶点!整个混沌空间仿佛要彻底崩碎!
最终!
“铮——!”
一声仿佛琴弦崩断的、响彻灵魂维度的清鸣!
构成核心的最后一条、也是最粗壮的、连接着遥远虚空的黑暗能量主脉,被灰光丝线硬生生斩断!
遥远的、无法名状的维度深处,传来“厄喙”本体一声充满了无尽痛楚和暴怒的终极咆哮!但这咆哮,迅速变得遥远、模糊,最终彻底消失!
混沌空间内,失去了本体力量支撑的黑暗能量瞬间失去了活性,如同无根之萍,在湮灭灰光的席卷下,迅速消融、分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能量,归于虚无!
王明明的意识,也在这最后的辉煌爆发中,如同燃尽的蜡烛,耗尽了最后一丝光芒,彻底分解、消散,归于永恒的寂静。
湮灭之光,不仅摧毁了核心,也彻底抹去了“王明明”存在的一切痕迹。他用自己的存在本身,斩断了邪神的触手,为世界关上了毁灭之门。
塔顶的巨大凹坑深处,最后一丝紊乱的能量波动也彻底平息,只留下绝对的死寂和……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