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眉眼依旧精致,却褪去了少女的娇憨,只剩下一种被死亡淬炼过的、冰封般的坚毅。
那双曾经清澈懵懂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那是属于叶凌的理智冷静,与原主叶棂鸢滔天恨意融合后的——复仇之火!
她拿起梳妆台上那柄温润的玉梳,动作缓慢而坚定,一下,又一下,梳理着自己散乱如墨的长发。
每一梳,都仿佛在梳理着混乱的记忆,坚定着新生的意志。
冰冷的镜面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也映着她手腕上那朵悄然隐去微光、却依旧清晰如生的血色莲花。
“从今日起,”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宣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我既是叶棂鸢……”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那温热的莲花胎记,感受着皮肤下传来的、仿佛另一个灵魂残留的悸动,唇边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
“……也是你的债。”
**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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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苑的死寂,终究被打破了。
叶棂鸢苏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定远侯府内外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侯爷叶承泽紧绷了整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些许,布满血丝的眼中除了疲惫,更添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
主母江诗韵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榻前,亲自喂药、掖被角,那双红肿未消的眼睛,此刻终于有了光亮,只是那光亮之下,依旧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女儿虽然醒了,却太过安静,太过苍白,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如今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让她心头发慌。
小菊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浓郁苦涩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看着斜倚在榻上、半阖着眼睑的小姐,心头也是惴惴不安。
小姐醒来后,除了那句对着镜子说的冰冷誓言,便再未多言,只是沉默地喝药,沉默地让她们伺候,沉默得……像换了个人。
尤其是小姐手腕上那枚凭空出现的、透着妖异感的莲花胎记,总让小菊觉得脊背发凉。
“小姐,该喝药了。”
小菊将药碗捧到叶棂鸢面前,声音放得极轻。
叶棂鸢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冷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接过药碗。
碗壁滚烫,她却仿佛感觉不到,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就在她准备一饮而尽时——
“侯爷!夫人!苏家二小姐来探望小姐了!”
门外,守院婆子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通报声响起,打破了内室的沉寂。
来了。
叶棂鸢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幽深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淬了剧毒的寒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甚至能感觉到手腕内侧那朵血莲胎记,似乎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怨毒气息的温热。
江诗韵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警惕。
昨日女儿落水,街头巷尾那些不堪的流言,十有八九便是这苏轻柔的手笔!
如今女儿刚醒,身子还虚着,她便迫不及待地登门,安的什么心?!
叶承泽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虽在朝堂,但后宅这些弯弯绕绕并非全然不知。
柳青云与苏轻柔在画舫上的“偶遇”,早己有人报与他知晓。
女儿落水,这苏轻柔绝对脱不了干系!
“告诉她,鸢儿需要静养,不见客!”江诗韵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对着门外吩咐道。
“可是……侯爷,夫人,”
门外婆子的声音带着为难,“苏二小姐说……说她是特意来向叶小姐道歉的,昨日画舫上……是个误会……
她心中实在不安,若不亲见叶小姐无恙,回去定要寝食难安……”
“不安?我看她是巴不得……”
江诗韵气得胸口起伏,话未说完,却被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打断。
“娘……”
叶棂鸢开口了,声音带着久病初醒的沙哑与无力,仿佛气若游丝。
“既然是苏妹妹一番好意……咳咳……女儿……女儿也想见见她……正好……有些事……咳咳……想问个明白……”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父母,苍白的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茫然和委屈。
这副模样,落在叶承泽和江诗韵眼中,便是女儿被情所伤、心绪难平,却又强撑着体面,想亲口问问那负心人。
这让他们心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鸢儿,你……”江诗韵还想劝阻,却被叶承泽按住了手。
定远侯看着女儿那副脆弱又倔强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炽,却也明白,有些心结,或许需要当面解开。
他沉着脸,对着门外道:“请苏二小姐进来吧!夫人,你留下陪着鸢儿。”
他倒要看看,这苏轻柔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侯爷。”婆子应声退下。
叶棂鸢重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冰冷杀意。
她将手中那碗滚烫的药汁,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在品味什么琼浆玉液,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此刻“虚弱”的状态。
很快,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透着几分张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一股浓郁甜腻的蔷薇花香,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内室门口。
苏轻柔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水粉色的软烟罗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娇俏可人。
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点翠嵌宝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流苏轻晃,熠熠生辉。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歉意,一双盈盈水眸望向榻上的叶棂鸢,未语先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棂鸢姐姐!”
苏轻柔的声音带着哭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作势就要去握叶棂鸢的手。
“你怎么样了?可吓死妹妹了!昨日……昨日之事,妹妹真是……”
她目光扫过叶棂鸢苍白的面容和明显带着病态的姿态,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和怨毒——居然真没死成!
不过看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够解气了!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叶棂鸢的手时,叶棂鸢却像是被什么惊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手中的药碗也微微一晃,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她抬起眼,看向苏轻柔,眼神带着一丝受惊小鹿般的茫然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苏……苏妹妹……”
叶棂鸢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虚弱和颤抖,“你……你来了……”
她似乎想努力坐首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眉头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姐姐快别动!”
苏轻柔立刻收回手,脸上的担忧情真意切,“都是妹妹不好,昨日不该邀姐姐去游湖的……更不该……更不该让姐姐看到……”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少女的羞涩与为难。
“看到我和柳公子……在画舫上说话……我们真的只是偶遇,说了几句闲话……谁知姐姐你……你性子那般烈……”
她声音越来越低,仿佛难以启齿,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叶棂鸢是“为情所困”“自己失足落水”。
江诗韵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苏轻柔,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