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如同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缠绕着陈默的腰腹,每一次跋涉都牵扯着左臂深入骨髓的剧痛。银灰色的纹路己蔓延至左胸边缘,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心脏被冰冷金属攥紧的窒息感。头顶的爆炸声越来越近,沉闷的震动让污浊的水面荡开粘稠的波纹,细碎的混凝土块不断砸落。
“呃…”陈默闷哼一声,脚下被水底尖锐的金属残骸绊住,身体猛地前倾,险些栽入恶臭的水中。他勉强稳住,剧烈地喘息着,污浊的空气灼烧着喉咙。绝望如同这污水的寒意,一点点渗入骨髓。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奇异的、并非来自物理世界的震颤感,猛地从左臂深处爆发!不是蚀骨之痕那冰冷贪婪的蠕动,而是一种更细微、更…有意识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被污染的血肉深处,轻轻敲击着意识的壁垒!
紧接着,一幅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他眼前的黑暗:
视角: 俯视。冰冷的金属地板。
画面:一只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正将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纽扣大小的金属信标,极其隐蔽地吸附在污水道入口附近一根锈蚀的管道内侧。信标表面,微弱的银灰色光泽一闪而逝。
情绪:冰冷的算计,精准的猎杀意图。
画面一闪即逝,快如电光火石!
陈默瞳孔骤缩!这不是他的记忆!是…警告!
“追踪…信标!入口管道!”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他混乱的意识,清晰得如同他自己的声音,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女性的微弱回响!是苏冉!
“呃啊!”几乎在接收信息的同时,左臂内部蚀骨之痕的污染仿佛被这“交流”激怒,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侵蚀剧痛!银灰色纹路如同活蛇般扭动,瞬间在左胸皮肤下延伸出几道新的、令人心悸的分支!冰冷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代价!与苏冉意识的短暂连接,会加剧蚀骨之痕的反噬!
但信息至关重要!追兵不仅打通了通道,还在入口布下了定位信标!他们像撒网的猎手,正等着他精疲力竭时收紧绞索!
陈默猛地回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入口方向。黑暗的通道远处,战术手电的强光如同探照灯般刺破浓稠的污浊空气,光束晃动,伴随着沉重涉水的脚步声和冰冷的电子通讯杂音。
“发现高浓度污染残留…目标正在远离…信标信号稳定…包围队形…”断断续续的电子音穿透水声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维克多的卡片…苏冉的指引…
陈默咬紧牙关,忍受着左臂和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再次压向体内的锚点!这一次,目标不是敌人,而是手中那张冰冷的黑色数据卡!
嗡…
锚点震颤,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感知力注入卡片。
卡片再次亮起幽蓝光芒!这一次,信息流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指向污水道深处某个方向。同时,一个极其模糊、由微弱光点构成的箭头虚影,竟短暂地在陈默被污水模糊的视野中浮现,指向右前方一条被巨大坍塌管道半掩的岔道!
“这边!”陈默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力气朝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涉水冲去!每一步都激起恶臭的浪花,左臂的沉重和剧痛几乎要将他拖垮。他能感觉到苏冉的意识波动再次沉寂下去,显然刚才的警告和指引消耗巨大,需要时间恢复。但那条岔道…是唯一的生机!
他手脚并用地钻过坍塌管道狭窄的缝隙,身上被尖锐的锈蚀边缘划出新的伤口。岔道内更加狭窄、幽深,污水只到膝盖,但腐臭气味更加浓烈。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坍塌的障碍暂时阻隔,叫喊声和光束被挡在了后面。
暂时安全…但只是暂时的。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混凝土墙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他低头看向左胸,银灰色的纹路如同邪恶的藤蔓,己经爬过了锁骨,距离心脏要害只有寸许之遥!冰冷的侵蚀感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生命力和意志。
“苏冉…”他艰难地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知道她可能听不到,或者听到了也无法回应,但他需要抓住点什么,对抗这无边的黑暗和体内肆虐的怪物。“…告诉我…怎么…控制它…”
没有回应。只有左臂蚀骨之痕在寂静中搏动的、令人绝望的冰冷触感。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他摸索着装备箱,给自己注射了最后一支强效镇痛剂。冰凉的药液带来短暂的喘息。他拿出那张幽蓝微闪的数据卡。苏冉的真相碎片…
他再次集中精神,将锚点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卡片。这一次,他没有试图获取信息洪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卡片浩瀚的时空印记边缘,寻找着…苏冉残留的意识频率。维克多说过,锚点是时空坐标稳定器…或许,它也能成为连接两个破碎灵魂的桥梁?
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在混乱的时空印记中艰难探索、触碰…
嗡…
左臂内部,蚀骨之痕的污染核心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排斥和混乱能量爆发,试图切断陈默的探索!
“呃!”剧痛袭来!
但就在这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陈默的锚点感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个人印记的意识波动!它如同风中残烛,在污染的狂潮中顽强闪烁!
连接!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纯粹而强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默的意识堤防:
冰冷刺骨的恐惧!被束缚在金属台上的无助,探针刺入骨髓的剧痛,左臂被注入异物时那深入灵魂的冰冷和恶心感!
焚心蚀骨的愤怒! 对白大褂后面那些冷漠剪影的恨!对那个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的滔天恨意!对自身被当作实验耗材的绝望怒火!
濒临深渊的绝望!在爆炸冲击波撕裂身体的瞬间,在蚀骨之痕疯狂吞噬意识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以及…最后一丝刻骨铭心的…不甘与…牵挂!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穿透毁灭光芒投向那个爆炸核心身影的目光…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震惊、疑惑、一丝难以置信的熟悉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祈盼?
这海啸般的情绪洪流,远比任何语言都更首接、更猛烈地冲击着陈默!他仿佛亲身经历了苏冉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愤怒和绝望!他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衣服,左臂的银灰色纹路因情绪的共鸣而疯狂闪烁,侵蚀速度似乎都加快了一丝!
“啊…!”陈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嘶鸣,这痛苦不仅来自身体,更来自灵魂的共振!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情绪风暴中,一段信息,如同被痛苦淬炼出的结晶,从苏冉的情绪洪流深处,清晰地烙印进陈默的意识:
【…锚点…核心…不是…控制器…是…放大器…和…稳定器…】
【…它放大…你的‘存在’…你的意志…你的…‘定义’…】
【…污染…也是能量…混乱…无序…】
【…用你的意志…去定义它!…像你…扭曲…士兵的感知…那样…】
【…不要压制…不要恐惧…去…‘覆盖’它!…用你的‘存在’…覆盖掉…它的‘无序’!…】
用意志去定义!用“存在”去覆盖“无序”!
苏冉用她承受过的极致痛苦和最后的领悟,传递了对抗蚀骨之痕的关键!不是蛮力压制,而是意志的对抗!是存在本质的争夺!
陈默猛地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锚点是放大器…是稳定器…它稳定和放大的,是载体本身的“存在”定义!蚀骨之痕是混乱无序的能量…那么,只要他的意志足够强大,对自身“存在”的定义足够清晰、足够坚韧,就能通过锚点,将这种“秩序”强行覆盖到侵蚀他的混乱能量之上?!
这理论疯狂而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混乱彻底吞噬!
但这是唯一的路!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沉重的涉水声和刺眼的战术光束从岔道入口处射入!追兵己经清理了障碍,追了上来!几个高大的黑色装甲身影出现在光束后方,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在狭窄空间内格外刺耳!
“发现目标!高浓度污染!就地清除!”冰冷的电子音下达了最终判决!
致命的能量光束瞬间撕裂黑暗,朝着陈默藏身的角落激射而来!
生死一瞬!
陈默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再试图压制左臂那狂暴的侵蚀剧痛和冰冷意志,反而将全部的求生欲望、所有的愤怒、对真相的渴求、以及对苏冉传递的那份不屈意志的共鸣…如同压缩到极致的炸药,狠狠压向体内那个既是痛苦之源也是唯一希望的锚点!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因剧痛和意志的极致爆发而剧烈颤抖!左臂上疯狂蔓延的银灰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但这一次,光芒中,竟隐隐透出一丝属于陈默自身的、带着血色和怒火的…深红!
锚点被他的意志彻底点燃!放大器启动!
意念如同无形的巨锤,带着他对自己“存在”最核心的定义——我是陈默!我不是炸弹!我是掌控者!——狠狠砸向正在他左臂和胸腔肆虐的蚀骨之痕污染核心!
覆盖它!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秩序感和陈默个人意志印记的能量场,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这不是物理冲击,而是作用于能量本质层面的…定义覆盖!
射向他的能量光束,在触及这无形力场边缘的瞬间,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偏折!如同射入了一块扭曲的透镜,擦着他的身体射入后方的混凝土墙壁,炸开一片焦痕!
追兵的电子音通讯瞬间被强烈的干扰杂音淹没:“…能量读数…异常…干扰…目标…未知力场…”
更令人惊骇的是,陈默左臂上那疯狂搏动、试图继续蔓延的银灰色纹路,如同被浇上滚油的活蛇,猛地一僵!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蔓延的趋势…竟然被强行遏制住了!虽然那冰冷的侵蚀感和剧痛丝毫未减,甚至因激烈的对抗而变得更加狂暴,但至少…它被暂时钉在了原地!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压制!
陈默剧烈喘息着,嘴角溢出鲜血,但仅存的左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他看了一眼惊疑不定、正在重新调整武器参数的追兵,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条闪烁着不稳定银灰色与深红光芒、暂时被“钉住”的左臂。
魔术师第一次,用自己的意志和“定义”,扭曲了现实的规则,暂时压制了体内的“怪物”。
他没有任何停留,趁着追兵被未知力场震慑的短暂间隙,转身扑向污水道更深的黑暗。手中紧握的黑色数据卡,幽蓝的光芒似乎也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成功。
而在他灵魂深处,那缕属于苏冉的、风中残烛般的意识波动,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欣慰与鼓励。
双生的残响,在绝望的深渊里,第一次奏响了反抗的音符。前方的黑暗依旧浓重,追兵的脚步再次逼近,但陈默知道,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体内,承载着另一个灵魂的苦难与希望,以及…对抗命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