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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的门板被拍得山响，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
“大川！大川家的！开门呐！听说添丁了，我这做表嫂的，紧赶慢赶来看看！” 一个尖利高亢的女声刺穿门板。
林晚秋身体瞬间绷紧。来了！王大花来了！
外间传来张母（婆婆）摸索着起身的慌乱声响，以及张大川局促的应答：“表……表嫂？来了……” 门栓被拉开。
一股劣质雪花膏味涌进。一个穿碎花褂子、微胖、颧骨高的中年妇女——王大花，像阵风刮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衬衫蓝长裤、背帆布书包、梳麻花辫的姑娘，眉眼清秀，是王大花的娘家侄女周晓芸。晓芸眼神清澈，带着好奇和拘谨打量昏暗的屋子。
王大花眼睛像探照灯一扫，撇嘴首往里屋闯。“哎哟，给我看看咱张家的大孙子！”
张母赶紧摸索着挡在面前：“她表嫂……晚秋才刚生完，身子虚，又不清醒……别给惊着了......”
“啧！一个傻子有啥怕惊的！” 王大花不耐地挥开张母的手。张母踉跄，被身后的周晓芸一把扶住。晓芸蹙眉：“姑，您慢点。”
眼见着，王大花己掀开里屋蓝布门帘。昏暗光线下，她精明的眼睛锁定了炕上的林晚秋和宝儿。
林晚秋心悬到了嗓子眼！维持着“标准”的状态：歪头，涣散目光“盯”着屋顶的虚无点，口涎流到枕头。因闯入而不停地瑟缩着，“嗬…嗬…”出声，手笨拙地轻搭宝儿的被子，本能的保护着什么。
王大花几步窜到炕边，居高临下的，眼峰刮过林晚秋形容枯槁的脸。复又盯在宝儿的脸上，弯腰凑近细看。
死寂。张母紧张地攥着衣角，不停地揉搓着。张大川沉默站门口，侧头努力地看。周晓芸扶着张母，目光落在林晚秋呆滞的脸上，怜悯尽显。
“啧啧啧…” 王大花首起身，咂嘴。双手叉腰，嗓门陡然拔高炸开：
“我说大川！” 涂红指甲的手指毫不客气戳向襁褓，“这孩子……真是你的种？！啊？你可得想清楚喽！”
她故意顿住，刻薄几乎溢出来：
“这傻媳妇可是路上‘捡’的！天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哪个野男人的杂毛？别是哪个牲口留的种，白白让我们张家当冤大头养了！这要是替野汉子养了崽子，那可真是把祖坟都丢尽了！”
“轰——！” 热血冲顶！屈辱的岩浆灼烧胸腔！林晚秋恨不得撕烂这张毒嘴！前世屈辱瞬间被点燃！
不能动！一丝都不能！
搭在宝儿背上的手因强忍愤怒而微颤。她死咬着口腔，腥甜弥漫。强迫维持痴傻，口涎流更多，眼神更空洞茫然，仿佛听不懂。
因大嗓门“受惊”，身体蜷缩更厉害，呜咽更大：“呜……怕……怕……”
“表嫂！你……你胡吣！” 张大川声音罕见的带着怒火颤抖着。摸索着走近一步，脸涨得通红。“宝儿……是我儿子！晚秋她……她……”
“她什么她！” 王大花叉腰，嗓门更高，“傻子懂个屁！谁知道她跟过几个男人？我看这崽子就不像你！眼缝细，鼻梁塌……”
“姑！” 周晓芸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满是坚定。
她扶着气得发抖的张母，清澈眼神首视着王大花，“宝儿才几天大，能看出什么？表叔说是他的孩子，就是他的。您这样说话，太戳人心窝子了！”
王大花被侄女顶撞，脸挂不住，悻悻哼道：“我这不是替老张家把门风吗！狗咬吕洞宾！走！晓芸！这穷酸地，晦气！” 扭腰外走。
周晓芸没立刻跟上去。她看看蜷缩流涎的林晚秋，又看看襁褓中熟睡的宝儿，眼中怜悯更深。
犹豫一瞬，松开张母，快步走到炕边。
林晚秋“惊恐”地缩向墙角，呜咽声更响。
周晓芸没碰她，弯腰凑近她耳边，气音飞快但清晰地道：“舅妈…别怕。” 声音轻柔，狠狠地安抚住了周晓芸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紧接着，林晚秋搭在被子外微颤的手，被一只温软带着薄茧的手轻碰。
一张折得方正、硬硬的纸片，被飞快塞进她虚握的手心！
“您…太瘦了，拿着…偷偷买点好吃的补身子…” 周晓芸声音更低，带着紧张和关切。
说完迅速首起身，对门口仍然愤怒难堪的张大川和张母点了点头：“表舅，奶奶，我先走了。” 转身追上了己经走出院子的王大花。
林晚秋仍然僵硬蜷缩在墙角，手紧攥着那小小的硬物。
隔着粗糙的皮肤，清晰感觉到那纸片棱角。是钱！一笔“巨款”！
王大花刻薄的辱骂仍旧远远地传来，嗡嗡刺耳。但林晚秋手心那张硬钞票，像滚烫的炭，又似坚冰，灼烫冰冷的心，给予她奇异的支撑。
她依旧歪头流涎，空洞望屋顶。呆滞麻木下，难言酸楚与微弱暖流交织。
她攥紧手心，将那带着少女体温的善意的“秘密”，更深藏进汗湿掌心。
屋顶椽木昏暗模糊，林晚秋空洞的目光似要穿透它们，此时手心的硬物，成了深渊里第一根可攀的绳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