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以后,徐伯阶指着对岸的景色,对坐在同一张餐桌旁的钟舒捷等女同学说道:“好景致啊,竹园、树木、庙宇、高塔、民居,在薄雾笼罩下若隐若现,就像一幅水墨山水画。”
“看不出徐哥文化水准挺高的嘛,说起话来像写诗一样。”钟舒捷称赞道。
“那是,我哥可是寨上有名的秀才。”徐兴景吹捧道。
“你把我抬那么高想摔死我?”徐伯阶笑骂道。他转过头又对钟舒捷说:“我父亲是个贡生,我自己也读过几年私塾,家里书多,从书里我长了很多见识。”
“真了不起!”钟舒捷由衷地赞叹道。
这时候,姜根堂来了,但不见王绍杰。
徐伯阶疑惑地问他:“王先生他们呢?”
“他们说不饿,留在船上看守东西。”姜根堂回答道。
“嗯。”徐伯阶一想也对,便没再追问。
其实,王绍杰见徐伯阶等人马马虎虎,粗心大意,竟然全体出动去殴打兵痞。如果船老大趁机逃跑告密,岂不悲哀。所以,他觉得自己留守船上保险一些。掌门没去,彭春生等人自然也不会去。
菜上齐了,山里的汉子不像那些女学生那样斯文,大碗盛饭,大口吃菜,气氛很热烈。
吃完饭后大家正准备离去,突然外面街道上嘈杂起来。大家拥到临街窗口一看,只见100多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从码头冲上街道,朝城内跑去,领头带路的正是那个挨揍的兵痞班长。
钟舒捷惊叫道:“不好!那个兵痞带人往我们学校方向去了。”
徐伯阶安慰她:“钟同学,不用惊慌,我过去看看。”他把兄弟们召集到一起:“你们都先回船上去,如果半个时辰我没回来,你们就开船离开这里。”
众兄弟应声而去,徐伯阶又对女学生道:“同学们,你们赶紧回家,不要去学校,当兵的找不到人就会散去的。”
等学生们离开,徐伯阶独自一人悄悄来到荷花街附近的贞德女子中学,看到操场上站满了士兵。
这些手持汉阳造的兵痞,对着学校建筑里面狂呼乱喊:“把土匪交出来!” “再不交出匪人就开枪了!” 拿着驳壳枪的连长还示威性地朝天开了一枪。
徐伯阶找地方隐蔽好,朝着连长和那个班长连开数枪。他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玩枪,枪法百发百中,弹弹见血,一下子就将连长和班长打倒在地。
“连长死了!”当兵的没看到射击者,狂叫着一哄而散。
实际上,徐伯阶只是打死班长,瞄准连长的是他拿枪的手和大腿,不会马上致命。 他跑到连长身边道:“我的名字叫徐伯阶,和这个学校没有丝毫关系。回去告诉你们长官,有本事就到王村来找我!” 说完,就捡起班长的汉阳造和连长的驳壳枪跑掉了。
辗转回到船上后,徐伯阶与兄弟商量后路,姜根堂道:“这个世道强者无敌,我们不如去当山大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田善孜甚至说出具体去处:“我们去五连洞,那个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徐伯阶一拍大腿:“就这样定了!”他转过头问王绍杰:“王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要去省城办事。”王绍杰回答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不会同这帮人一起去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想了想,王绍杰又说:“这船货值多少钱,我买下来,运到武陵去出售。”
“太好了!”徐伯阶惊喜道,“我正愁怎么处理这批货呢!都是赊来的,就付1千大洋本金吧。”
王绍杰摇摇头,诚恳地说:“那怎么行。目前兄弟们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样吧,我给你们1500块大洋,多的就算支持各位创立新业了!”
“好兄弟!我记着这份情!”徐伯阶站起来激动地拥抱王绍杰。
王绍杰假装慢吞吞打开小提箱,实际上是从空间仓库里面,拿出纳米虫制作的银元放在甲板上。徐伯阶数都不数, 装进一条布袋干净利落下了船。王绍杰担心夜长梦多,催促船老大赶紧起锚,趁着月色往武陵驶去。
武陵,古称朗州。隋朝的樊子盖把枉山改名为德山之后,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年),又把鼎州改名为“武陵郡”,其行政级别也提高了一级。南宋乾道元年(1165年)又改“武陵郡”为“武陵府”。其后,各个朝代、各个时期均以“武陵”名府、名署、名市、名县,迄今皆然。
武陵素有云贵咽喉,湘西门户,洞庭鱼米之乡的美誉。光绪二十西年(1898年),武陵至省城的轮船开航;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武陵以“寄货港”名义对外开埠,城内开始有邮政、电报、电灯、电话等现代设施出现。南门一带水面上停泊的船只、簰筏连成一片,临江开设的花行、油行、药行、山货行、陶瓷行、水果行等星罗棋布。
午后的沅江,波光粼粼,仿佛洒满了揉碎的金箔。经过几日顺风顺水的航行,王绍杰那艘满载着湘西山区特产的“白河船”,终于在下午三时许,稳稳地靠在了武陵府下南门外那喧闹异常的大码头。船身轻轻撞上厚实的木桩,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如同宣告着一段旅程的结束,也叩响了另一段际遇的门扉。
船刚停稳,缆绳还在水手们粗壮的手中翻飞缠绕,两个身影便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甲板。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半旧不新、浆洗得有些发硬的青色税吏制服的中年人,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一种精明的算计。他腋下夹着一个油亮的旧皮包,手里捏着个盖着红印的小本子,嘴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紧随其后的是两三个穿着绸布长衫或马褂的商人,脸上堆着职业性的、深浅不一的笑意,眼神却像钩子一样,早己在船篷下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和竹篾箱笼上逡巡了好几遍。空气中,江水的腥气、船板被烈日晒出的松脂味、还有商人们身上隐约的汗味与烟草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码头特有的、充满交易欲望的气息。
“船主是哪位?例行查验,缴纳厘金、落地捐!”税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目光扫过船上的众人。
王绍杰早己闻声从船舱里踱步而出。他今日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藏青色细布长衫,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无袖马甲,身形挺拔如岸边的青松。这几日的航行并未消磨他的锐气,反而因江风的吹拂,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干练。他脸上挂着从容的浅笑,眼神明亮而温和,既不显得倨傲,也不露半分怯懦。他早在溯江而上的途中,就与经验老到的船老大闲谈过多次,对武陵码头的规矩、税项的大致额度以及本地几大商行的底细,早己了然于胸。
“在下便是船主王绍杰,有劳税官辛苦。”王绍杰抱拳一礼,语气谦和却不失气度。他示意船老大奉上早己备好的茶水,自己则不动声色地将税吏引到一旁,避开那几个商人灼灼的目光。压低声音,他报出了船上货物的种类、数量,精确到几担茶叶、几篓桐油、几箱药材。他言语清晰,态度诚恳,对税吏提出的几个刁钻问题也应对得体,甚至不经意间提及了某个税吏上司的远房亲戚(这也是船老大闲聊时透露的琐碎信息)。税吏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年轻船主的熟稔与通透。他翻开小本子,草草计算一番,又抬眼看了看王绍杰那张沉稳自信的脸,最终报出了一个数字,比王绍杰预想中要略低一些。
“税官明察秋毫,这数目甚是公道。”王绍杰微微一笑,爽快地示意账房彭春生点出银元。银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船舷边跳跃。税吏接过钱,仔细清点,脸上那层公事公办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角,他点了点头,在小本子上利索地盖了个章,没再多话,夹着皮包转身便下了船,身影很快消失在码头上攒动的人头中。
打发走了税吏,王绍杰这才转向那几位早己按捺不住的商人。他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变得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几人。其中一个穿着酱紫色团花绸缎马褂、身材微胖、留着两撇油亮八字胡的商人,眼神最为热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显然是本地颇有实力的坐商。王绍杰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诸位老板辛苦,”王绍杰拱拱手,声音洪亮了几分,“‘白河船’带来的都是上好的湘西山货,茶叶是明前毛尖,桐油澄亮如金,药材地道新鲜。货就在眼前,各位都是行家,不妨先验看验看?”
商人们立刻围拢上来,七手八脚地解开麻袋、掀开箱盖,仔细查验。那酱紫色马褂的胖商人,姓李,是“德盛行”的东家,他捻起一撮茶叶放在鼻尖深嗅,又对着阳光看桐油的成色,动作老练。他看似随意地问了几个价格,王绍杰报出的数字却让他小眼睛里的精光更盛——这价格,比市面行情略低,但绝不离谱,显示出船主既懂行情又急于出手的心态。
王绍杰捕捉到李老板眼中那抹亮光,心中更有底了。他不急不躁,任由其他几个商人问价、挑拣,只是适时地补充几句货物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