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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被呼呼的海风唤醒。萧可猛地睁开眼，胸口仿佛还残留着海啸巨力撞击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撕裂感，沉重而灼热。但随即，一种微弱斑驳的光芒夹杂着黑暗包裹了她——不是海水的幽暗，而是入眼所及的陌生漆黑。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抹开眼前的障碍，一只干瘦得如同枯枝、沾满污垢的小手映入眼帘，小得可怜，完全不属于十七岁的萧可。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她想尖叫“爸！妈！”，想质问“这是哪里”“你们在哪儿？”，可喉咙深处只能挤出破碎的暗哑的气音。身体也是轻飘飘的，虚弱得不行，就连指尖都无法弯曲，仿佛下一刻这口气就要没了。这具陌生的、濒临死亡的幼小身体，带给她无尽的恐慌和黑暗。
就在这时，窝棚低矮入口处垂挂的草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天光裹挟着热浪涌了进来，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堵住了门口。萧可被光线刺得眯起眼，只看到一双几乎要迸裂的眼睛，里面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野性光芒。那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野兽般的呜咽，下一秒，一股混杂着浓烈汗味、海腥气和烧过柴火的气息的力道猛地将她卷起！
那女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像藤蔓般死死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孱弱的骨头勒断。滚烫粗糙的脸颊疯狂地蹭着萧可冰冷的小脸，喉咙深处爆发出连绵不断的、破碎而高亢的奇怪音节：“哈嘎！呜噜噜！啊——啊——！”这声音毫无韵律，嘶哑刺耳，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乱和一种原始生命力的奔涌。
女人怀抱滚烫如火炉，灼烤着萧可冰冷的身体和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僵在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缓解身体深处残留的惊慌与悲痛。她像个破败的玩偶，任凭那女人癫狂地摇晃、亲吻，意识在巨大的情感风暴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混沌中，无数细碎的光点开始闪烁、碰撞，像退潮后沙滩上散落的贝壳碎片。一些模糊而混乱的画面开始涌入：刺眼的阳光，翻涌的海浪，追逐着一条闪着银光的小鱼，脚趾陷入温暖潮湿的沙滩……接着是黑暗、冰冷、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拖拽……然后是高热，无边无际的灼烧感，喉咙干裂如焦土，耳边是女人压抑的、持续不断的呜咽和那种奇怪的咕哝声。
属于“小石”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了“萧可”意识的堤岸。当萧可再次在简陋窝棚的草席上醒来时，那巨大的、撕裂般的陌生感和尖锐的恐惧依旧存在，但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原来她叫小石，因顽皮偷偷去海边，也是去捡一个同样的海螺，不小心遇到一个海浪，卷入海水中昏迷，幸而家人及时发现才救了回来，但是幼小的身体经过落水惊吓发烧昏迷一命呜呼，而她因缘际会入了她的身体。
“咚咚咚……咚”
她看向那个守在窝棚入口、背对着她、正小心翼翼用一块石头碾磨着什么的女人——她的“母亲”。她试着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声微弱嘶哑的：“呃……”
女人猛地回过头！那双眼睛依旧布满血丝，但里面的狂乱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屏住呼吸的期待。她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几乎是爬着扑到草席边，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上萧可的额头，然后急切地拿起旁边一个粗糙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的椰壳。
椰壳里是灰白色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略带酸馊的椰汁气味。女人用指腹小心地剜起一小块，送到萧可嘴边，嘴里发出轻柔声音：“啊……石……吃……吃”。
糊糊入口，味道寡淡，甚至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土腥气，口感更是粗砺，细小的颗粒摩擦着口腔。萧可——或者说，小石——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强烈的饥饿感压倒了味觉的抗拒。她本能地、小口地吞咽着。每咽下一口，女人眼中那小心翼翼的光芒就更亮一分，喉咙里的咕噜声也愈发柔和。能吃东西代表孩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这简陋的食物，粗糙的喂食，像一根脆弱的丝线，将两个灵魂暂时地、勉强地连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几天后，身体里不适才稍稍褪去了一层，至少能支撑着小石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挪到窝棚门口。阳光毫无遮拦地砸下来，带着热带特有的暴烈。掀开粗糙的草帘，虚弱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目光所及，是散落在棕榈树和低矮灌木间的简陋窝棚，和她栖身的这个一样，用树枝、棕榈叶和藤蔓勉强捆绑而成，低矮而原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海腥味，还有人体长时间未清洁的腥臭。几个同样瘦小的孩子赤着脚在沙地上追逐，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发出尖利的、同样难以理解音节的笑闹声。
女人们大多用芭蕉叶裹着胸，腰间围着简单的草裙或皮毛，蹲在火堆旁，用石片刮着鱼鳞，或者在石臼里费力地捣着什么，手臂肌肉紧绷，动作透着一股原始的简陋。偶尔有强壮的成年男性走过，扛着简陋的长矛，矛尖隐约可见干涸的深褐色痕迹。他们的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扫过小石时，那目光透露着怜悯与担忧。
眼前的一切，像一幅粗糙而沉重的原始画卷。小石靠在门框上，阳光刺得她眯起眼。海啸吞没了她的过去，却将她抛掷在这片荒蛮的滩涂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细瘦、污脏的小手——这双手能抓住什么呢？是粗糙的椰壳？还是这原始生存里，仅存的一丝微弱呼吸？
唉，认命吧，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