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卫宫士郎抱着因极度羞耻而浑身冰冷的间桐樱,愤怒地瞪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不速之客,大脑因为过多的信息和冲击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先质问对方的来意,还是该先安抚怀中几乎要碎掉的少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个男人动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了一台造型复古、通体品红色的照相机。
这个举动是如此的突兀和不合时宜,以至于卫宫士郎一瞬间甚至没能理解对方想做什么。
然后,在士郎和樱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将相机举到眼前,对准了他们。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响,闪光灯亮起,将两人此刻狼狈相拥的画面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
这一声响,成了压垮间桐樱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像是被针刺到一样,在士郎的怀里剧烈地一颤,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悲鸣。被拍照了。在她最脏、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在她最仰慕的前辈的怀里,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拍照了。这份羞辱,比间桐家地下室里所有的折磨加起来,还要让她感到绝望。
“你这家伙……!”卫宫士郎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他抱着樱,无法冲过去,只能用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九霄。这种行为己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侮辱!是对他和樱的尊严的无情践踏!
然而,面对士郎的愤怒,那个被称作九霄的男人只是平静地放下了相机,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吹了吹镜头,然后才抬起眼皮,看向卫宫士郎,用那副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开口了:
“你的第一要务,不是应该先给她找件干净衣服和一盆热水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卫宫士郎的怒火上。
他愣住了。
是啊……干净的衣服……热水……樱还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脏裙子,浑身都在发抖。自己在这里愤怒地对峙,除了让她的处境更加难堪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在做什么啊……’
士郎的理智瞬间回笼。他低头看向怀里,樱己经把脸完全埋进了他的胸膛,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这个让她无法承受的世界。
愤怒与自责交织着涌上心头。他狠狠地瞪了角落里的九霄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手臂,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在樱的耳边说:
“樱……我、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好吗?”
卫宫士郎的理智被那句冰冷的话语唤回,他不再去看角落里那个恶魔般的男人,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怀中。樱的身体冰冷得吓人,那无声的颤抖仿佛一把小锤,不断敲击着他的心脏。
他抱着她,笨拙地转身,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就在他即将离开客厅时,身后再次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动静。不是言语,而是一声轻微的、意义不明的轻笑。
士郎的脚步一顿,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没有回头,也无法回头。怀里的少女比任何对峙都重要。他只能将这份滔天的怒火与屈辱强行压下,加快脚步,带着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九霄一人。
他放下了手中的品红色相机,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随之敛去,恢复了那副无机质的平静。他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然后,他开始像巡视自己领地一般,在这座日式宅邸里闲逛起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走过铺着榻榻米的走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老旧的木质墙壁,感受着这座房屋所沉淀的时光。这里没有间桐家那种令人作呕的、与死亡和腐朽为邻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淡、温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幸福”的味道。
厨房里还残留着晚餐的香气,矮桌上摆放着整齐的茶具。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感,充满了卫宫士郎这个少年用日常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九霄的目光扫过这一切,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赞许或是不屑。他只是在记录,在观察,在理解。
‘一个用善意和理想构筑起来的、脆弱的鸟笼吗……’
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了庭院的另一侧。那里,有一座独立的、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建筑。与其他地方的温暖气息不同,从那个方向,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纯粹的、属于“剑”的锋锐气息。
‘……有趣。’
九霄对那间散发着“剑”之气息的仓库仅仅是投去了短暂的一瞥,便收回了兴趣。世界的秘密总会自己揭晓,不必急于一时。他转过身,信步走进了这座宅邸的心脏——厨房。
他像主人一样拉开冰箱门。里面的食材塞得满满当当,鸡蛋、牛奶、蔬菜、肉类,种类齐全且摆放得井井有条,无一不透露出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对生活一丝不苟的人。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连冰箱里都透着一股“我是好人”的气息。’
他随手取出几样食材,动作娴熟地开始处理。洗菜、切肉、打蛋……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没过多久,浓郁的饭菜香气便从厨房飘出,驱散了客厅里残留的紧张与寒意,为这座被强行入侵的宅邸,披上了一层诡异的、名为“日常”的伪装。
……
另一边,浴室里水声潺潺。卫宫士郎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衣物,只能翻出了自己一套干净的旧运动服。他将衣服放在门口,自己则背过身去,耳朵通红,结结巴巴地让樱自己先冲洗一下。
等了许久,换上那身完全不合身的宽大运动服的樱,才像个人偶一样被士郎牵着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然而,当两人回到客厅时,却都愣在了原地。
原本空无一人的矮桌上,此刻己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米饭的清香、味增汤的鲜美、玉子烧的金黄、还有烤鱼散发出的油脂香气……一顿标准而丰盛的日式晚餐,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而那个不速之客,九霄,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己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看到他们出来,九霄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坐。吃完再说。”
他的语气平淡得理所当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在招待两位迟归的家人。
卫宫士郎的拳头在身侧攥紧,但看了一眼身边摇摇欲坠的樱,又闻着那股不合时宜的、却又无比真实的饭香,他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樱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现在必须补充体力。
他最终还是选择妥协,扶着樱在桌边坐下,将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
‘为什么……这个男人……’
士郎的心中充满了惊涛骇浪。他无法理解,这个踹门而入的入侵者,为什么会做出给他们做饭这种事。这顿饭让他感觉比面对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还要难受。
饭桌上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首到樱在士郎的催促下小口吃下几口饭后,九霄才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好了,现在来聊聊吧。关于这场名为‘圣杯战争’的游戏。”
他看向卫宫士郎,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简单来说,这个城市被当成了一个棋盘。七个被选中的人,叫做Master,可以召唤出七个来自神话传说的使魔,叫做Servant,然后互相厮杀,首到剩下最后一组。赢家可以得到一个叫‘圣杯’的玩意儿,据说能实现任何愿望。”
他指了指身边默默吃饭的樱。
“她,间桐樱,就是Master之一。”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
“而我,就是她的Servant。现在,你明白你被卷进了什么麻烦事里了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