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军驻地临时牢房区外,寒风卷起地上的盐粒和冻土渣,打着旋儿抽在值守黑甲军士冰冷的铁面上。棚内,苏墨蜷缩在墙角,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脑海中,帝玺残留的怨毒低语如同附骨之蛆,持续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然而,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
他不敢尝试睁开那受损严重的“破妄灵瞳”,生怕首接废掉这双堪堪保留下来的眼睛,更承受不了那可能加剧的灵魂撕裂痛楚。但他能感觉到,随着陶片将那丝微弱的帝玺黑气转化吸收,蟠龙镇岳印不再像最初那般滚烫灼人,印体深处那道红黑龙伤的咆哮也沉寂下去,换成了某种带着沉重疲惫感的喘息。
苏墨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周身袭来的剧痛,迫使自己的意志从痛苦的深渊中抽离。他竭力回想起前世在农学实验中,那份沉浸于观测植物细胞结构的纯粹与专注。此刻,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一种名为“内视”的境地——这并非依赖肉眼所见,而是凭借意识的触角,去细腻“感知”那枚灰白陶片、怀中被体温温暖着的镇岳印,以及蜷缩于墙角、散发着幽光的一小块“阴阳化生骨壤”之间,那股难以言喻的微妙关联。
他的心神仿佛化作了无形的丝线,轻轻缠绕于这些物件之上,每一丝波动、每一缕共鸣,都逃不过他那敏锐至极的意识捕捉。在这份超凡脱俗的感知中,疼痛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只留下对细微之处的无尽探索与领悟。
黑暗中,他的意识犹如一缕幽渺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在三件古物所编织的微妙力场边缘游移。
嗡……
一抹几乎难以捕捉的颤动,自古朴陶片的深处悠然升起,它轻若晨曦初露,却带着一种精密机械启动时的细腻韵律。这震动,宛如远古心跳的回响,沉稳而悠长,每一个波动都蕴含着宇宙间最质朴而深邃的法则。苏墨的心弦瞬间被这无形的旋律拨动,记忆回溯至昨夜梦境的斑斓片段——那位粉金衣袂飘飘的妖仙,以纤纤素手轻托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桃核,樱唇轻启,吐字如兰:“归藏”。那一刻,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力量余韵,与此刻陶片中涌动的脉动不谋而合,皆是那般平和而包容,又暗藏着引导万物归真的不朽奥义。
如此,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苏墨心中悄然模糊,一切变得既熟悉又神秘莫测。
这陶片,在吸收了帝玺散逸的微量邪气后,竟然能够微弱地模拟出桃核定渊的核心法则雏形——将狂暴的“死”与“逆”(帝玺煞气)进行初步转化,化作一种更稳定、趋向于“生”与“顺”(温凉玉光)的能量!
紧接着,他捕捉到蟠龙虚影的状态:那狰狞的红黑龙伤处,并非完全愈合,依旧能看到如同无数细小蜈蚣纠缠的黑红裂纹。但此刻,一缕缕源自陶片温凉气息的能量,正如同最精纯的甘露,缓缓渗入龙伤边缘。每一次浸润,都让那裂痕边缘的狂暴戾气被抚平一丝微毫,龙影的痛苦似乎也随之减轻一分。虽然效果极其微弱,进度缓慢如同滴水穿石,但这趋势本身,就是黑暗中唯一的曙光!
苏墨的思绪如电,瞬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精妙绝伦的模型图卷。“那古老的陶片,竟是巧妙的转化之钥,它以帝玺不经意间泄露的幽邃黑气作为‘驱动之火’,遵循着‘归藏’这一至高无上的法则轨迹缓缓旋转。在这一过程中,黑气被驯服,转化为一种稳定而温和的能量,宛如春日里温柔的阳光。”
“这股新生的能量,拥有着抚平万物伤痛的神奇力量,它轻轻触碰着蟠龙疲惫不堪的身躯,如同甘露滋润干涸的心田,不仅缓解了它深藏的苦楚,更仿佛……”
他的意识倏地转向角落里的骨壤,那里藏着微妙的变化。
不同于先前的彻骨冰冷与死寂沉沉,此刻,在陶片稳定释放的温和辐射笼罩之下,骨壤深处那几乎湮灭于无形、微弱得好似风中摇曳烛火般的“脉动”,似乎被悄然注入了一缕难以察觉的坚韧。它摒弃了往昔那绝望边缘的徒劳挣扎,转而呈现出一种……蛰伏的姿态。如同严冬地底深处一粒裹着坚硬外壳的种子,正在等待一个破壳而出的契机。
苏墨心中豁然一亮,恍若迷雾尽散,悟出了其中的奥秘:“死气之中,蕴藏着复苏的生机……此乃阴阳交泰,化生万物的至理!然而,这一过程亟需一个媒介,一个唤醒沉睡的‘引子’。”他思忖着,豆粒所代表的“生”,与骨壤所蕴含的“死”,宛若天堑,两者之间缺乏有效的转化桥梁。此刻,陶片间缓缓流淌而出的,是经过净化与提纯的“归藏”之力,似乎就是那关键的桥梁!“这股净化后的能量,说不定正是那能够唤醒骨壤最深处沉睡生机的微妙‘钥匙’,引领着死寂向复苏的蜕变!”
这一发现,非但没有减轻他的焦虑,反而如烈火烹油,让他的心急如焚。他手头残余的食物种子,稀缺得如同沙漠中的甘霖,每一颗都是承载着无尽期许的试验珍宝,是未来的一线生机。项云峰那冷冽如霜的目光,仿佛无形的锁链,在暗处蛰伏,随时准备将他和赵阿婆紧紧束缚。
牢房之内,环境之恶劣,超乎想象。既无趁手的工具相助,亦无隐秘之地可供藏身,这一切都让常规的种植之法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希望的种子似乎也被重重困境所困,难以破土而出,绽放生机。
怎么办?
苏墨的思路被逼至绝境,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既然无法‘播种’,那便需要……更为精细、更为迅捷的观察与介入!”他的视线在狭窄的石棚内游移,最终凝聚于自己的腕间。那里,一道昨日挖掘骨壤时不慎被锋利白骨割裂的伤痕,依旧尚未完全结痂。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涌现!
他轻轻地将指尖贴合于伤口的细薄边缘,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力度按压,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同时,他心念一动,全神贯注地催动着体内的蟠龙镇岳印,仿佛在与古老图腾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他的意志如同激流,推动着那虚幻的龙影,令其逐渐散发出更为浓郁、威严的龙气波荡——这并非为了展现攻击的锋芒,而是为了精心编织一场微妙的催化仪式。
在这股龙气的激荡之下,陶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内部的机制加速运转,每一次细微的震颤都蕴含着对“归藏”能量的深切渴求与召唤。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是他与自然法则间细腻而深刻的交流,旨在从虚无中榨取出更多的“归藏”精华,将其凝聚为可用的力量之源。
蟠龙虚影仿佛被某种意志唤醒,喉间涌动起低沉而威严的咆哮,龙威浩荡,如潮水般汹涌,刹那间,令那沉寂的陶片表面泛起一抹微渺却醒目的光芒,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量所触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墨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他那被鲜血染红的指尖,轻轻地点触在那片沉睡己久的骨壤之上。这一触,轻若无物,却又似承载着千钧之重。
嗞——
一抹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悄然蔓延,细微而神秘。鲜血触及骨壤的瞬间,就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迅速消融,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然而,在这看似平凡无奇的接触背后,苏墨那高度集中、细若游丝的意识“观微”之下,却捕捉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在那滴鲜血之中,蕴藏着对骨壤而言堪称汹涌澎湃的“生”之活力,它一触及骨壤的瞬间,便被其内部那浩瀚无垠、深邃至极的“死寂”本源猛然间同化,仿佛被无尽的深渊吞噬殆尽。然而,这场吞噬并非全然单向的征服。就在鲜血彻底消逝的刹那,一抹微乎其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能量悄然浮现,那是被古老陶片所蕴含的“归藏”之力微妙辐射,交织着龙气的威严压迫、血液的勃勃生机以及转化能量的复杂韵律,犹如一颗轻盈的石子落入宁静的湖面,于骨壤最深沉之处,那抹潜藏的生机之核轻轻震颤,激起了层层细微却意义非凡的涟漪。
“有效!”苏墨心弦狂震!虽然这涟漪瞬间就被死寂吞噬,但那核心的搏动,在涟漪散开的一瞬,极其明显地增强了一丝!虽然短暂,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光!
血液,这股蕴含着勃勃生机的高能生命精华,犹如一股激流,能瞬间打破周遭的死寂,为被桃核中“归藏”之力锁定的目标开辟出一扇能量充盈的窗口。蟠龙的威严,宛如天启,激荡着陶片内部的机制,令其运转速度陡然加速!
苏墨的心绪激昂,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跃起的冲动:“破妄灵瞳,我必须开启它!唯有如此,我方能‘目睹’那一切——微观世界中的能量涓涓流淌,生机勃勃的反应跃然眼前。唯有洞察这一切,我才能寻觅到那条最为省力、效率至上的‘催生’之道,在最紧迫的时间内,凝聚起足以护佑自身的强大力量!”
恢复破妄灵瞳,刻不容缓!
苏墨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他凝聚所有精神力,动作如同剥离濒死种子的胚衣嫁接新生芽眼,用意识最纤细的触须探向双目残破的灵脉。
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视野中瞬间弥漫开粘稠的血色和闪烁的金星。破碎的神经在哀鸣。但他咬牙坚持着,不再试图“看”外物,而是将“观微”的意志力向内收束,如同修复精密仪器般,尝试理解和安抚那双受损的眼睛内部混乱的能量结构。如同修复精密仪器般,尝试理解和安抚那双受损的眼睛内部混乱的能量结构。
时间在冰冷与剧痛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外面角楼传来隐约的三更梆响时,苏墨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如纸,但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冷光芒,如同死灰中的一点余烬,艰难地重新凝聚。
破妄灵瞳,初步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