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革委会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知青点隐约传来的骚动和王富那得意忘形的叫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劣质烟草的残余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瞬间包裹了沈念之。这或许是墙上那把生锈的镰刀?
房间里只有一张掉漆的绿铁皮办公桌,两把硬木椅子,一盏用铁丝吊着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钨丝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晃的阴影。墙壁上,斑驳的“农业学大寨”标语旁边,还贴着几张褪色的“抓革命,促生产”宣传画,画上人物扭曲的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陈砚之没有坐到桌后象征着权力的位置。他背对着门,站在唯一一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前,沉默地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那点可怜的月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他无形的威压之下。油灯被他随手放在桌角,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沈念之紧攥着那本被当作“罪证”的《物理习题精选》,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掌心被指甲掐破的伤口在粗糙的封面摩擦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弱却带着不祥灼热感的血红色雾丝,正从伤口处渗出,如同细小的毒蛇般钻入她的皮肤。意识深处,那猩红的提示冰冷如刀:
【生命兑换系统运行中…当前余额:70年11个月…】
仅仅是从宿舍走到大队部的这短短距离,解答那道微积分题所付出的“一小时寿命”,就己经被系统无情扣除!
“坐。”陈砚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念之沉默地拉开那把硬木椅子,坐了下来。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裤子传来,让她本就因失血而冰凉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把那本物理书轻轻放在桌上,染血的右手下意识地缩进袖口,紧紧握住左手手腕,试图压制那不受控制的身体颤抖和掌心伤口的灼痛。
陈砚之终于转过身。他没有走向桌子,而是踱步到沈念之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落在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最后,沉沉地落在她那双试图藏起伤口、却依旧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上。
“说说吧。”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中,“这本书,”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那本《物理习题精选》,“哪来的?”
沈念之的心猛地一缩。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王富那种疯狂的恶意,也没有周小慧扭曲的嫉恨,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首达灵魂深处。这比任何咆哮的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捡…捡来的。”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在废品站。”这是她和李建军约定好的说辞,也是唯一能勉强说得通的解释。
“废品站?”陈砚之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没有追问细节,目光却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紧握着、试图藏在桌子下的右手上。“手怎么了?”
沈念之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得更深。“没…没什么,割麦子磨破了。”
“磨破了?”陈砚之的声音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倍增。“把手伸出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抗拒。
沈念之的身体瞬间僵硬。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滑下。伸出去?那惨绿色的荧光…那诡异的血红色雾丝…暴露在陈砚之眼前,会是什么后果?不伸?只会显得更加心虚!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手指在袖中神经质地蜷缩时,陈砚之却并未等待她的动作。他猛地俯身,快如闪电般出手!冰冷而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精准地、不容反抗地扣住了她藏在桌子下的右手手腕!
“啊!”沈念之痛呼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条手臂强行从桌子下拉了出来,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只手,惨不忍睹!
掌心血肉模糊,布满了被镰刀木柄反复摩擦出的深痕和翻卷的皮肉,泥土、血痂和汗渍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而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几粒针尖大小的、惨绿色的荧光,如同鬼火般幽幽地闪烁着!更诡异的是,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血红色雾丝,正从伤口深处缓缓渗出,如同细小的红色蚯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地扭动着!
陈砚之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闪烁的绿光和诡异的血雾上!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震惊、探究、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确认了某种可怕预想的了然!那绝不是普通的伤口!那绿光…那血雾…与他在战场上、在那些最隐秘的档案里见过的某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何其相似!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首刺沈念之的眼底,声音低沉得如同滚雷,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这绿光!这血丝!是什么?!还有那试验田的稻子!沈念之,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手指如同铁箍般收紧,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剧烈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被看穿秘密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沈念之。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深处,猩红的警告疯狂闪烁:
【警告!宿主遭受强烈外力刺激!生命体征剧烈波动!兑换系统负荷加重!】
【警告!灵泉异变能量外泄加速!存在暴露风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笃笃笃!”一阵急促而略显刻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审讯室内几乎凝固的窒息感。
陈砚之眉头猛地一皱,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和不耐。他并未立刻松开沈念之的手腕,只是冷冷地喝道:“谁?!”
门外传来妇女主任马大姐那刻意拔高、带着谄媚和一丝不易察觉兴奋的声音:“陈组长!是我,马金花!县妇联王主任那边…有紧急指示!请您…请您出来一下!”她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陈砚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深深地看了沈念之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警告、探究,还有一丝…沈念之无法解读的沉重?他终于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她手腕的手指。失去钳制的力量,沈念之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腕上留下了一圈刺目的青紫指痕。
“待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陈砚之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了门栓。
门开了一条缝,马大姐那张堆满假笑、如同发面馒头般的胖脸挤了进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扫过屋内,尤其在狼狈不堪、右手暴露在灯光下的沈念之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
“陈组长,王主任电话打到公社了,转达的指示,特别强调了关于沈念之同志的思想作风问题,需要立刻、当面向您传达,您看…”马大姐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暗示。
陈砚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侧身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沉重的木门隔绝了马大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暂时隔绝了沈念之与外界。
然而,沈念之却清晰地听到,门外并未立刻响起脚步声。相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短暂死寂。紧接着,是马大姐那刻意压得极低、却依旧能钻入缝隙的、充满恶毒煽动性的声音:
“陈组长,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啊!您看看她那手,邪性得很!还有那稻子,村里都传遍了!再加上这反动书籍…铁证如山啊!妇联王主任非常重视,说这种‘害群之马’、‘封建余孽’,必须深挖狠批,以儆效尤!您要是下不了手…我们妇联可以…”
后面的话被刻意压得更低,听不真切了。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恶意和急于置她于死地的迫切,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念之的心脏。
房间里只剩下沈念之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钨丝灯泡发出微弱的“滋滋”电流声。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暴露在灯光下、伤痕累累、闪烁着诡异绿光和渗出丝丝血雾的右手,又看了看桌上那本如同烙铁般的《物理习题精选》。掌心伤口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意识深处那猩红的生命倒计时在无声跳动:
【当前余额:70年10个月…】
窗外,是陈砚之与妇联代表的低语,是马大姐充满恶毒的谗言。门内,是她无处遁形的秘密和步步紧逼的绝境。
沈念之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她颤抖着左手,伸向桌上那本《物理习题精选》——那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她的罪证,她的枷锁,却也可能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在这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
她猛地翻开书页,目光如同饥饿的野兽,死死盯住一道她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电磁学综合题。剧烈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如同最强劲的催化剂,疯狂地燃烧着她的意志!意识深处,那片猩红的血雾空间剧烈翻腾:
【检测到宿主强烈求解意愿!启动生命兑换…目标:习题解析…消耗:1小时寿命…】
【解析中…】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她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浆涌出!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锁住那跳跃的公式和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