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书玉佩事件带来的惊天转折,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沈砚心中翻腾的醋火,取而代之的是对东宫刺案幕后黑手更深的警惕与冰冷的杀意。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宋玉书这个人就从沈砚的“麻烦名单”上消失了。相反,当案件调查的重心暂时移开,那被强行压抑的、因宋玉书对赵晼的觊觎而产生的强烈不适感,如同水底的暗礁,再次浮出水面,且因之前宫宴的失态而变得更加尖锐敏感。
更让沈砚始料未及的是,他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与权谋、武力、生死无关,却让他倍感无力和挫败的“挫折”——他悲哀地发现,在纯粹的情感博弈与“聊天”这件事上,他似乎……完全不是那个宋玉书的对手。
**挫败的阴影:旁观者的刺痛**
沈砚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在皇城司“自我惩罚”式的加班,尽量按时回府,甚至主动参与一些赵晼作坊或店铺的事务,试图弥补之前的“冷漠”。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洞察力,在面对赵晼和宋玉书之间因“公事”而不得不进行的交流时,竟显得如此笨拙和格格不入。
一次,沈砚提前结束公务,去“永宁飨味”总号接赵晼。他刻意放轻脚步,停在茶室门外,没有立刻进去。隔着虚掩的门扉,他清晰地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是赵晼和宋玉书在讨论新一批海珍冻干粉包的海外包装设计。宋玉书的声音清越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专注:
“……殿下请看,这是玉书请西洋画师绘制的几种图样。这种以海浪与鲛人托珠为背景的,取其‘沧海遗珠’之意,暗喻殿下美食之珍稀;这种以凤凰衔芝翱翔于碧波之上的,则取‘福泽西海’之祥瑞,更契合皇室贡品的尊贵;还有这种简约的,只以宋氏商船与‘永宁’徽记交缠,突出两家强强联手,殿下觉得哪种更合心意?”
他的话语不仅条理清晰,更充满了对赵晼心意的揣摩和恭维,将商业决策巧妙地包裹在文化寓意和情感投其所好之中。
赵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和思考:“宋公子有心了。这几种设计都颇有意趣,尤其这‘沧海遗珠’和‘福泽西海’,寓意甚好。不过海外番邦审美或有不同,或许可请几位常跑南洋、西洋的客商掌掌眼?”
“殿下思虑周全!”宋玉书立刻接道,语气充满了由衷的钦佩,“玉书这就去办!殿下高瞻远瞩,不拘一格,每每与殿下交谈,玉书都觉如沐春风,获益良多。家姐常说玉书跳脱浮躁,需得殿下这般沉稳睿智之人时时提点才好。” 他巧妙地将恭维转为略带撒娇的依赖,拉近了距离,却又不会显得过分。
沈砚站在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听到赵晼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轻松而自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回想自己与赵晼的相处,除了家国大事、案件进展,便是日常琐碎的关心。他从未像宋玉书这样,能如此自然流畅地与她谈论艺术、设计、商业策略,还能用如此……动听的语言表达欣赏和亲近。他擅长的是抽丝剥茧、一击必杀,是守护她的安危,却似乎并不擅长……陪她聊天?让她在纯粹的交谈中感到愉悦?
他甚至悲哀地意识到,如果此刻进去,他大概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句:“设计不错,你们定吧。” 然后便冷场了。这种认知,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挫败。
**正面交锋:高情商对撞低情商的碾压**
沈砚的刻意“存在”,宋玉书自然察觉到了。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开始更加刻意地在沈砚面前,展示他与赵晼的“默契”和“聊得来”。
机会很快来了。一场由成王府举办的赏荷雅集,遍邀汴京才俊名媛。赵晼与沈砚作为皇室成员,自然在邀请之列。宋玉书也凭借宋氏的地位和与“永宁飨味”的合作关系,获邀出席。
雅集设在成王府临湖的水榭,荷叶田田,清风送爽。赵晼与几位宗室女眷坐在一处,谈论着今夏流行的衣料花色。沈砚则与成王世子赵珩等人在不远处谈论边关军情。宋玉书端着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如同穿花蝴蝶般,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个小圈子,最终“自然而然”地停在了赵晼身边。
“殿下,尝尝这荷花酥,据说是王府新聘的江南师傅所制,形似荷花,馅料清甜不腻,倒有几分殿下‘永宁鲜粉’中那清雅菌汤的意境。”宋玉书含笑将碟子奉上,姿态优雅,言语间又将话题引到了赵晼的事业上。
赵晼礼貌地尝了一块,点头称赞:“果然精巧。”
沈砚的目光如影随形,见此情景,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停在赵晼身侧。
宋玉书仿佛才看到沈砚,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恭敬:“沈大人。”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全无可挑剔。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如同绵里藏针,“大人与世子殿下谈完军国大事了?殿下方才还说起,大人夙夜在公,为大宋社稷劳心劳力,玉书听了,真是既感佩又心疼。殿下有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守护,实乃大宋之福,亦是殿下之幸。” 这番话,表面上是恭维沈砚,实则句句都在强调沈砚的“忙碌”和“不在场”,暗示赵晼的“孤独”,同时再次将自己置于一个“心疼”赵晼的位置上。
沈砚眼神一冷,还未开口,宋玉书又转向赵晼,语气带着一丝亲昵的抱怨(当然是表演):“殿下您说是不是?沈大人为国为民,自是极好的。只是玉书每每想到殿下独自操持偌大产业,殚精竭虑,身边连个说贴心话、分担烦忧的人都没有,便觉……唉,是玉书僭越了。” 他恰到好处地停住,留给旁人无限遐想。
赵晼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沈砚却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和被反复撩拨的神经。他看着宋玉书那张在阳光下美得近乎妖异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盛满无辜和委屈的桃花眼,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声音冷硬如铁:
“宋公子似乎很清闲?宋氏偌大的家业,海运风浪,商海诡谲,竟不需要宋公子费心?倒有闲暇在此处……心疼他人之妻?” 最后西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占有欲。
这话一出,水榭附近瞬间安静下来!几位宗室女眷面露尴尬,纷纷借故走开。成王世子赵珩也皱起了眉头。沈砚这话,不仅失礼,更显得心胸狭隘,毫无风度!
宋玉书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那模样,仿佛被沈砚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受了天大的屈辱。他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沈……沈大人……您……您何出此言?玉书……玉书对殿下只有敬仰之心,绝无半分非分之想!家业之事,自有家姐与族中长辈操持,玉书……玉书只是仰慕殿下才华,想为殿下的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难道……难道这也错了吗?” 他的控诉情真意切,配上那惊世容颜和摇摇欲坠的姿态,瞬间赢得了在场几乎所有女性的同情。看向沈砚的目光,充满了不认同甚至谴责。
赵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沈砚这话,不仅让她难堪,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她站起身,挡在沈砚和宋玉书之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看向宋玉书:“宋公子言重了。合作事宜自有章程,公子心意本宫心领。今日雅集,赏荷为要,公子请自便。” 她巧妙地化解了宋玉书的表演,也阻止了沈砚可能的进一步失控。
随即,她转向沈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砚,我有些累了,陪我去那边亭子歇歇吧。”
沈砚看着赵晼平静无波的眼神,再看看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以及宋玉书那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哭泣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挫败感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他生平第一次,在非战场的交锋中,感到了彻底的无力与狼狈。他引以为傲的定力、智慧、威严,在宋玉书那炉火纯青的“绿茶”演技和高超的情商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不仅未能保护自己的领地,反而让自己和赵晼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他沉默地跟在赵晼身后,走向远处的亭子。阳光依旧明媚,荷香依旧清雅,但沈砚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冷的深渊。他清晰地认识到,宋玉书这块看似美丽的“绊脚石”,或许比东宫刺案那隐藏的毒蛇,更让他感到棘手和……挫败。这场围绕着他心爱之人的无形战争,他这位所向披靡的将军,似乎正遭遇着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滑铁卢”。而宋玉书,正用他漂亮的脸蛋和高超的情商,微笑着,一步步蚕食着他最珍视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