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语颇为诧异地回头望向身后的陆安鸣,他微微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投下两扇睫毛的阴影。
“你也会玩桌游?我没听你说过。”欢语来了兴致。
陆宅的地下一层有一处专门改造成了娱乐区,那里可以玩桌游、积木、拼图,手工等等游戏,是专门为欢语打造的。
陆安鸣闲逛时也来过这里,对欢语玩的桌游类别了然于心。
“嗯,我在家的时候常常和哥哥姐姐一起玩。”
“哦?那你喜欢玩哪个?”欢语问他。
陆安鸣报上了他在地下一层看到的其中一种桌游的名字。
果不其然,欢语立刻两眼放光,推着他一起下楼,去地下一层玩桌游去了。
陆安鸣确实会玩,而不必像陆寒那样可能需要她从头教。
不过他也有他的缺点,那就是总是似有意似无意的放水。
几个来回下来,看着对面几个低质量的决策,欢语脸色越来越黑。
“陆安鸣,你故意的是吧?”她脸上起了怒意。
“我还没菜到需要别人放水。拿出全部实力来吧,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欢语拨弄着手里的筹码,脑中飞快的计算着分数。
陆安鸣被看出了心思,也不再假装,使出了全部的手段对抗。
几个小时过去,桌面上的小食和水都添了几回,战局终于结束。
欢语计算得分,发现自已以比较微弱的优势赢了这场游戏。
“大小姐果然很厉害。”陆安鸣嘴角微微上扬。
“嘁,这次不算。”欢语站起来,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平时都是大比分赢。这算什么?!明天再来一把!”
陆安鸣点点头,抬腕一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到了11点。
不知不觉他竟然违反了伴读手册的规定呢。
“大小姐,该回去休息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楼上,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欢语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的桌游,反刍一样不断复盘自已的失误。
“啧,这一步不这样走就好了……”她想着想着,慢慢陷入睡梦。
在梦里,她看到一身黑衣的父亲陆禹独自坐在窗台上抽烟。
黑暗中烟头明灭,他丢出燃尽的烟头,自已随之也隐没在了黑色的背景中不见踪迹。
她在梦里搅动墨汁一样的黑暗,像盲人一样徒劳的寻找前后左右的方向。
突然她失去重心,在失重感中惊醒。
“啊!”
欢语惊喘着坐起身来。
……又是这种梦。
看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睡不着了。
她索性起身趿拉着拖鞋,去找陆寒说话。
然而等她拧了拧陆寒的房门把手——门竟然反锁了。
奇怪了,陆寒怎么今天锁门了?
她抬手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睡了?
算了。
她正要回去,门却发出一声“咔”的声响,慢慢开了一道缝。
“这么晚有事吗?”陆寒在门后问她,声音冷淡。
“有事!当然有事!”欢语连忙推门,使用蛮力从中挤进去。
陆寒后退让开几步,放任她走进去坐在床沿上。
“又做了噩梦,睡不着,”她熟练地钻进被子里,枕着那块枕巾,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床头前伫立的黑发男孩。
“哦。”陆寒把旁边小桌上的手册收走,又拧暗了床头灯,声音凉凉的,
“大概是睡太晚的缘故吧?下次别玩这么晚不就好了。”
“睡吧,晚安。”他低着头,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哎,回来!”欢语起身扯住他的衣角,
“你还去沙发睡啊?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不睡那边睡哪里?”陆寒从她手里扯回自已的衣服,
“……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好了。”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呃?陆寒这是怎么了?闹什么别扭?
“那我还真不走了。”欢语又钻回被窝,
“我睡不着,想找你聊天来着,你不是刚刚也没睡吗?”
她冲床头灯抬抬下巴。
再结合刚才翻开的册子和堆叠的枕头,他刚才确实还在床上看书。
“这床这么大,你睡那头,”她丢过去一个枕头,
“离太远聊天有什么意思。”
陆寒一愣,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主仆有别,手册里写——”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母亲这几天不在家,家里我最大!我就是王法!”
她撩开被子,拍拍旁边的位置。
“不在家?”陆寒起先愣了一下,然后又哭笑不得地频频点头,
“……好啊…陆欢语,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担惊受怕的等着家主检查背诵?你既然知道家主不在家,为什么不想着告诉我一声?”
“你还说我是你朋友,扔下我自已倒和陆安鸣那家伙玩的开开心心!”
不过他也不再推拒,自已负气躺到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她生闷气。
凭什么睡沙发?!这床是我的!
今天晚上他去欢语房间找了两趟,人都不在。
去楼下找,才发现她和陆安鸣心无旁骛的在玩桌游呢。
陆安鸣怎么能同意玩到十一点的?他很怀疑。
那个双标金毛,就是处处针对自已。
房间里静悄悄的,陆寒的头脑逐渐松懈。
欢语在一旁又喋喋不休地讲起自已做的各种噩梦,或者和父亲的一些琐碎往事。
他一开始还能回应几句“哦,”“这样啊”,之类的敷衍回答,后面就没了声。
欢语抬头从后面窥探他的侧脸,睫毛低垂,发现他确实睡着了,只能叹口气对着天花板碎碎念。
没过多久,隔壁的细微的鼾声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颗毛茸茸的黑发脑袋在被子和枕头间半露,薄被微弱的起伏显示他睡得很安稳。
于是欢语侧过身来,头枕着手臂好奇地望着这一幕。
天还没亮,欢语就悄悄离开。她刚带上房门往回走,路过中间陆安鸣的房门,就看见门恰好打开。
陆安鸣看到她先是愣了愣,随后目光就有些疑惑地往她身后的走廊看了看。
这陆安鸣怎么起这么早?才五点?!一个本应该睡眠充足的十来岁小男孩居然不睡懒觉……
“你也起这么早?”欢语呲着大牙阳光健朗地一笑。
“我每天都这个点起。”陆安鸣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随着她一同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九点才上学,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欢语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此刻,陆安鸣穿着一身利落的黑白运动服,脚上套着白色的跑鞋。
“去跑步。”他和欢语在楼梯口分开,咯噔咯噔的下楼去了。
没想到这个陆安鸣好自律啊,和自已完全是两样人。
欢语由衷的佩服了几秒钟,然后回卧室继续补觉。
陆安鸣在楼下的花园步道折返跑,直跑得额头上出了汗才停下来。
他手支在膝盖上,耐心梳理凌乱的呼吸。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六点多,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在吃早饭。
不过现在是在陆家,陆欢语吃饭的时间是在八点。他打算也换成八点,这样才是伴读该有的样子。
为了防止胃难受,他还回了趟卧室,吃点零食垫垫。
这之后几天,他几乎每次五点出门都能碰见欢语从陆寒房间的方向往回走。
终于在这一天,他没有在楼梯口处下楼,而是叫住正打算关门的欢语,酝酿了片刻,提醒她,
“大小姐,您最近是不是一直在陆寒那里过夜?”
“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您如果不想他被赶出陆家,最好别再这么做。”
欢语动作一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陆安鸣原本正直的目光立刻像被无形的火燎到了一样,突然就卷曲回缩,避开了锋芒。
“我……暂时不会告诉家主。”
他讷讷地补充了一句。
这话一出,欢语脸上又浮现出轻松的笑意,也顺势含糊几句,
“好啦知道啦!我尽量!就是找他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哈哈哈哈……”
他嗯了一声,转身低着头下楼去了。
聊天……
大小姐和陆寒聊什么需要每天聊?他们确实有很多话的样子,但是,
人需要每天聊个不停吗?
他听过欢语和陆寒的没营养话题。哪怕是有人跑步同手同脚,他们也要手舞足蹈,嘻嘻哈哈说上半天;老师偶尔嘴瓢一回,他们就开始写诗记录这件事,并互相批阅;有时候欢语一甩外套,就招呼陆寒和她摔跤pk,不一会功夫,两个人就滚满灰尘,变成了乞丐模样。
……
无聊。
他在楼梯转角停下来,看到墙壁上的金属贴面倒映出他严肃的脸。
这个月月底,他回卢家后破天荒问了父亲有关情商的问题。
“父亲,我是不是很无趣?不然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找我闲聊?”
他在这所学院里,一个亲近朋友都没有。
最近他当了风纪委员,大家似乎更怕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