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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三年七月初一，寅时三刻。长江入海口笼罩在靛青色的薄雾中，六十二艘宝船如沉睡的巨兽蛰伏于江面。主舰"镇海"号的螭龙船首像若隐若现，龙睛处嵌着的千里镜泛着冷光，镜筒上密布的星斗刻痕与穹顶星辰遥相辉映。
墨渊独踞九丈高的瞭望台，青衣被江风鼓荡如帆。他屈指轻叩千里镜的铜制镜身，机关暗格应声弹开，露出内里转动的二十八宿星盘——昨夜他刚用苏瑶从太医院誊抄的《西洋星历》校准过方位。镜筒转动时，星盘与天际的紫微垣悄然重合，在雾霭中勾出一线淡金色的光轨。
"墨大人！巽风转了！"李二狗带着闽南腔调的呼喊自下方传来。这个曾被船厂老师傅嘲笑的年轻工匠，如今腰间悬着墨渊亲制的"牵星罗盘"，黄铜表盘上嵌着十二时辰的萤石在昏暗中幽幽发亮。他仰头时，脖颈处狰狞的烫伤疤痕随着动作扭动——那是三日前调试水力齿轮组时留下的印记。
墨渊顺着缆绳滑降而下，鹿皮手套在麻绳上擦出细碎火星。足尖刚触到柚木甲板，便觉船体深处传来有节律的震颤——底舱三百名桨手正在测试联动机关，七十二组精钢齿轮咬合的声响，如同巨兽在深渊中磨牙。
"所有救生筏的机簧都抹了鲛油。"苏瑶从底舱转出，素白襦裙外罩着防水油衣，发间银簪坠着的药囊随步伐轻晃。她指尖还沾着捣药留下的青紫色汁液，那是用南洋槟榔与雷公藤新配的"避瘴散"。话音未落，主桅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
两人同时仰首。九重观测台上，年轻的水手捧着破碎的陶罐呆立，暗红色粉末正从指缝间簌簌飘落。晨风掠过时，苏瑶鼻翼微动——那是血鸠毒特有的腥甜混着珊瑚粉的咸涩。
"昨日申时三刻，工部送来二十罐朱砂。"郑和的声音自跳板传来。他身着织金麒麟服，腰间蹀躞带悬着的鎏金罗盘叮当作响，身后十二名航海师捧着《西海图》鱼贯登船。当朝最负盛名的航海宗师林老先生走在最后，手中鎏金铜匣的锁孔形如北斗，开合时泄出一缕龙涎香的青烟。
墨渊的机关盒突然发烫。那枚藏在暗格中的铜扣剧烈震颤，残缺的梅花刻痕在掌心烙下灼痛。他望向东南方渐亮的天际，只见启明星正坠向千里镜锁定的方位——那里本该是《西海图》标注的安全航道，此刻却像张开的兽口。
"传令各船！"郑和抚过主桅上缠着红绸的令旗，沉香念珠与精钢令箭相撞，溅起几点火星："卯时初刻，扬帆！"
雾霭深处传来号角长鸣。六十二艘宝船次第升起玄色硬帆，帆面暗绣的云雷纹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当第一缕金晖刺破云层时，"镇海"号甲板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墨渊亲手设计的联动舵轮开始运转，精钢齿轮咬合处迸发的火星，如同在晨曦中绽开一朵赤金莲花。
苏瑶突然攥紧墨渊的衣袖。在尚未完全散尽的雾气里，某个正在收锚的水手露出半截手腕——那里隐约可见蛇形刺青，与工部案卷中描绘的南洋死士标记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