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突然传来"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白芷扒着窗缝瞧了半刻,憋着笑回来报信:"蓝烟儿姑娘非要给王妃演示会跳舞的银蛊虫,结果蛊盅盖子没扣严实。。。"
我撩起帘角偷瞄,只见那位南疆少主正手忙脚乱按着满地乱窜的银甲虫,镶着绿松石的腰封都歪到了后腰。
蓝烟儿提着裙摆追着虫子满厅跑,发间银饰叮叮当当撞作一团。
"这蛊虫须得配着雪山泉水养。。。"少主狼狈地捉住最后一只蛊虫,抬头正撞上我忍笑的眼睛。
金丝面具下耳尖瞬间通红,话都打了个磕巴:"让、让郡主见笑了。"
日头西斜时分,十八架礼箱终于悉数入库。
我倚着朱漆廊柱,看那孔雀石马车渐渐消失在街角。连翘捧着礼单叽叽喳喳:"那位少主说下月要送十车雪蚕丝来呢!"
"你倒是会见风使舵。"我戳了戳小丫鬟的眉心,转头望见库房管事正对着满地银蛊虫发愁。
忽听得墙外传来声清越笛音,半空突然聚起片蓝莹莹的蝶群,扑簌簌将满地蛊虫裹着飞出了院墙。
倩倩看着礼物冷哼:"算他识相,等等不对!这小白脸不会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暮色里,最后一只银蝶掠过王府飞檐,翅尖染着缕橘色霞光。白芷突然"哎呀"一声,从礼箱夹层摸出个嵌着月长石的银盒,里头躺着对雕成并蒂莲的冰蚕丝护腕。
连翘凑过来念盒底小笺:"赠明月郡主~南疆上官宴。"小丫鬟好奇的对比了下:"这字迹怎么瞧着比礼单上工整许多?"
檐角铜铃轻响,晚风裹着槐花香漫过回廊。我顺手把护腕丢给白芷:"送去库房找个盒子包一下,明个我拿去送给皇后娘娘。”
寅时三刻,忠武郡王府的琉璃瓦上还凝着霜,屎壳郎蹲在青石台阶上啃着芝麻烧饼。他脖颈后仰成刁钻角度,正巧能透过月洞门望见南疆人的马车。哦豁十二匹汗血宝马喷着白气,蹄铁上竟嵌着蓝宝石,车辕雕的孔雀翎羽在晨雾里泛着磷光。
那南疆来的上官少主正指挥着十二个胡商打扮的仆从,将嵌满孔雀石的檀木箱往府里抬。
要说他为什么这个点也不进去找贾政,偏蹲在这?他啊可不就是看那南疆少主不顺眼呗,左一个“登徒子”,右一个“虫王”叫唤着。
他就是看这个小白脸不对劲,自己个跑这盯梢来了。
"轻些抬!这千年寒玉枕要用西域冰蚕丝裹三层的!"
"这天气在过段时日便热了,要是郡主畏热,这千年寒玉枕需用西域冰蚕丝裹着,切莫散了凉气。"上官宴玄衣上的银线云纹在晨光里泛冷,腰间坠着的九曲玲珑球叮当作响。屎壳郎啐了口芝麻壳,那玲珑球他认得,是上次在鸿胪寺南疆使团进贡的稀罕物。
紫苏抱着铜盆经过时,正瞧见屎壳郎把烧饼捏成了渣,噗嗤笑道:"张爷这是跟早膳置气呢?"
"我气的是某些人脸皮比城墙厚!"屎壳郎故意拔高嗓门,"昨儿送苏姑娘水晶笔架,前儿送二公子《送子天王图》,前前儿连史家表小姐都得了对珊瑚耳珰,怎么着?南疆穷得只剩这些破烂了?"
屎壳郎跟着贾管家后面帮忙数着礼单,越数越心惊:上官这半月送进府的物件,竟抵得上张家三年俸禄。
他摸出荷包里捂得温热的翡翠螭龙佩,原是预备中秋赠郡主的,此刻在满园珠光里寒酸得像地摊货。
"张公子好雅兴。"上官不知何时立在跟前,手里把玩着个鎏金竹节熏炉,"听闻您爱听《牡丹亭》,这是南疆乐师特制的安神香,燃此香听曲最妙。"
屎壳郎闻言脸色一僵,捏着螭龙佩的指节都发了白。正要反唇相讥,忽听得廊下传来清脆的环佩声响。
"大清早的,张公子倒是比司晨的公鸡还勤快,怎的又来找二表哥了?"史蓉儿披着杏色云纹纱衣,发间只松松绾了支白玉簪。
她本就长的美晨露沾在她睫毛上,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清亮。
上官宴立即转身行礼,玄衣银纹在晨光里划出流畅弧度:"蓉儿小姐安好,我准备给王妃送点礼物来,这箱是南疆新贡的。。。"
"不必报了。"史蓉儿抬手截住话头,目光却落在张小公子攥得通红的掌心。
"上官少主里面请,我姑母这会己经起身了,这些礼物即是送给姑母跟表妹的,我还是少知道的好。”
随即也不理上官宴,对屎壳郎说“张公子,今日下学的时候咱们去吃卤煮的时候,在隔壁街在买点卤蛙腿吧,也吓吓二表哥跟表妹,看看他们俩敢不敢吃!”说完还俏皮的眨了个眼。
屎壳郎瞬间如释重负,还有点感动。
可还没等他感动二分钟,上官宴前脚刚走,后脚史蓉儿就变了脸,不怀好意的问道"张公子手里是什么好东西?"
屎壳郎顿时手足无措,那翡翠螭龙佩在掌心沁出汗来,忙不迭的往身上藏。史蓉儿此刻手脚机敏的不似一个闺阁大小姐,活脱脱一个女强盗啊。
史蓉儿把抢到的玉佩凑近了细看,只见玉佩雕工古朴,螭龙须爪间还缠着几缕金丝,分明是前朝宫廷的做工。
不禁啧啧道“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种好东西。”
"这。。。"屎壳郎耳根红得滴血,"是家传。。。"
"是赝品。"上官宴突然出声,金丝面具下的唇角微勾,"真品该是羊脂白玉质地,龙睛嵌的是波斯猫眼石。"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巧了,正品在此。"
张小公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又冒出来了。"
史蓉儿伸手接过两只玉佩并排对比。
晨光穿透玉质,上官宴那块果然透着血色丝络,龙睛在光下流转异彩。
史蓉儿故作惊讶地"哎呀"一声,放下的时候手腕故意那么一抖“哐当”一声脆响。
两块玉佩"叮当"摔在青砖上。
史蓉儿忙作惊恐状,随即捡起地上那块己经裂开的玉佩,带着哭腔我见犹怜,梨花带雨的跟上官宴说道“上官少主,您说这可怎么办,蓉儿真的不是有心的~~~”
史蓉儿捏着帕子假哭,演得比戏台子上还真切,"我这就让姑母开库房赔您十块八块的!"
上官宴嘴角抽搐着保持微笑:"无妨,蓉儿小姐不必介怀,这种东西我南疆还有很多,下次我在送点给你。”
说罢转身走得飞快,衣摆差点卷走廊下的画眉鸟笼,这次是真的走了!估计是气的。
"高!实在是高!"屎壳郎乐得首拍大腿,对史蓉儿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行!”
然后趁史蓉儿不注意,一个饿虎扑食抢回玉佩。刚要往怀里塞,突然发现裂成两半的竟是上官宴那块真品!
史蓉儿拎着完好无损的赝品在他眼前晃:"呆子,姑奶奶摔玉佩前早调包了!"她得意洋洋地把螭龙佩往发髻上一插,"走,吃卤煮去!今儿我请客,多加两份肥肠!"
屎壳郎望着满地玉渣突然回过味来,那上官宴摔了自家宝贝还要装大度,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墙角捶胸顿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