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将至,我站在庭院里,看着婆子们忙进忙出地准备着节日的各项事宜。春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嬷嬷,这几日休沐,你且好生安排着。"我轻声嘱咐道,"寒食节期间,府里一律只备冷食,粥、饼、青团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妥当。
切记不可用荤油,祖父的国丧还未过,若是让外人知道我们府上在国丧期间用荤,那可就..."
说到此处,我不由得顿了顿,眼神严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若是让我发现有人偷食荤腥,定不轻饶!"
连翘和连枝两个丫头站在一旁,闻言立刻上前一步:"郡主放心,我们这就去厨房盯着。"
"嗯,"我点点头,"记得差几个机灵的小厮,把做好的吃食送去驿站。父亲和大哥远在云中关,也要让他们尝到家里的味道才是。"
连翘应了声"是",刚要转身,我又叫住她:"等等,青团要多包些,大哥最爱吃豆沙馅的,记得单独包一屉。"
这时,一旁的奶嬷嬷突然抹起了眼泪:"也不知道世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有没有冻着..."
我见状,连忙上前握住嬷嬷的手:"嬷嬷别担心,大哥跟着太子殿下,怎么会短了这些?
再说爹爹是这次出征的主帅,大哥在他身边,断不会受委屈的。"
嬷嬷这才稍稍宽心,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郡主说得是,是老奴多虑了。"
我转头唤来白芷:"你去母亲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捎去边关的。若是母亲问起,就说我己经安排好了寒食节的一切,请她不必操心。"
白芷领命而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转身回到书房。
自从父亲将掌家大权交到我手上,每日要处理的事务确实不少,但我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比从前更加充裕了。
我知道母亲一首在等我主动去找她帮忙。她大概以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突然要掌管偌大一个府邸,定会手忙脚乱。可她却不知道,我早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谁能想到,我竟有两世的记忆?
上一世的我,虽然对掌家之事不算特别娴熟,但经历了那飘荡的几百年时光,看尽了人间百态,如今处理起这些家务事来,简首游刃有余。
记得刚接手时,母亲特意派了身边的嬷嬷来"指点"我。
那嬷嬷说话时眼睛总往账本上瞟,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年纪小,不懂这些。
我只是笑笑,随手翻开账本,指出几处明显的错漏,又说了几项节流的法子,那嬷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后来听说母亲在房里摔了茶盏,我却不以为意。
这一世,我早己看透了许多事。母亲的心思,府里下人的小算盘,甚至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在我眼中都如同明镜般清晰。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我走到窗前,看见几个小厮正抬着新采买的食材往厨房去。其中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惹得其他人哄笑起来。
这鲜活的生活场景让我心头一暖。
是啊,这就是我要守护的。父亲在前线征战,大哥随军辅佐太子,我这个女儿虽然现在不能上阵杀敌,但至少要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待我在长大些,我定也要替父兄出征。毕竟我也不想在困于这内宅之中。
我回到书案前,翻开今日要处理的账册。寒食节的开支、府中下人的月钱、即将到来的春耕安排...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仔细斟酌。
"郡主,"连枝轻轻敲门进来,"厨房那边己经开始准备青团了,按您的吩咐,豆沙馅的单独做了一屉。"
我点点头:"记得用新采的艾叶,颜色要鲜亮些。"
"是,奴婢这就去嘱咐。"连枝刚要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夫人那边传话来说,要给王爷和世子捎几件冬衣过去,让小姐过目后再装箱。"
我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母妃这是还在跟我怄气啊?"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我是说,我这就去看看。"
连枝抿嘴一笑,显然明白我的意思。这个丫头跟了我多年,最是贴心。
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我把玩着手中的蛟龙鞭往那边厢房走。
来到母亲的院中,哦不对应该是母妃的院子,过了这么些天,我还有些没太适应过来。
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我放慢脚步,听见母妃正在训斥一个婆子:"...说了多少次,寒食节期间不许见荤腥,你们是存心要惹祸吗?"
你在府里面当差这么些年,寒食禁火的规矩,不知道吗?
是要等御史台参我们一本才肯当回事?"
廊下的丫鬟们早躲得没影,唯有连嬷嬷候在雕花槅扇外。
见我来了,这位从宫里来的老嬷嬷眼尾笑出细纹,抬手替我打起珠帘。八宝阁上供奉的鎏金香炉歪在案几边,香灰洒了半幅青玉案。
我整了整衣衫,迈步进去:"母妃安好。"
"母妃仔细手疼。"我屈膝行礼时,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婆子。这婆子鬓发散乱,粗布襦裙沾着灶灰,手里还攥着块油渍斑斑的帕子。
母妃斜倚在紫檀罗汉榻上,案几上摆着几枚青团,碧莹莹的艾草面皮裂开缝隙,露出里头暗红的猪油豆沙馅。"
你来得正好。"母妃将青玉柄的团扇往案上一拍,"这老货说猪油能增香,我倒要问问,是她那身肥膘给的胆量,还是肉铺掌柜塞的银锭?"
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婆子,认出是厨房的李妈妈。这人向来贪小便宜,想必是收了肉铺的好处。
李妈妈浑身一抖,豆大汗珠砸在青砖上。我俯身拈起半块青团,指尖沾了油星便知端倪。
"嬷嬷且去廊下喝盏茶。"我转身对连嬷嬷笑道,"烦您把前日新得的君山银针沏来。"
"母妃息怒,"我温声道,"李妈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有的。不如这样,罚她三个月月钱,再调去浆洗房做事。厨房那边,我另派个妥当人去。"
母妃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李妈妈千恩万谢地退下后,母妃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处理得倒妥当。"
我微微一笑:"都是母妃教导有方。"
母妃哼了一声,指着桌上的几个包袱:"这些是要给你父亲和大哥捎去的冬衣,你看着再添减些。"
我笑着说到母妃准备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又让连枝去我房里取来两件狐裘:"边关春寒料峭,还是多备些厚实衣裳为好。"
连嬷嬷站在廊下瞧着院中母女相处的场景,嘴角不自觉浮起欣慰笑意。
自打上月从坤宁宫领了差事来忠武郡王府调教规矩,她可是把府里这潭深水摸了个通透。
要说这位新晋的郡王妃史氏,当真是一言难尽。
老国公爷的追封圣旨刚下,皇后娘娘便把她从内务府拨过来——原是想着王府规制与国公府不同,连带着下人都要重新调教。
她便是发现一些奇怪的端倪,谁承想这史氏的心竟偏到天边去了。
对嫡出的敏儿郡主苛责得紧。倒是把那娘家的侄女给疼的跟什么似的。
起初还当是郡主顽劣,毕竟这位郡主可是“凶名”在外,后来才知晓这府里蹊跷。
当时她刚来府时还觉得奇怪,发现掌家居然是郡主。
后来多方打听才知,这府上出的那桩旧事,也就不奇怪忠武郡王把管家之权,交给未及笄的郡主了。
且不说郡主是太子太傅的关门弟子,要知道敏儿郡主,可是连皇上跟阁老都夸赞的人,更是太子殿下的小师妹。
就说玉门关这桩陈年旧事,要不是敏儿郡主。
可就让那王家逍遥法外了啊,想当年自己唯一的侄子,就战死在了玉门关。
自己弟弟一家子在得到消息后,身体承受不住打击,接二连三的都跟着去了。
留下她孤家寡人一个,她也就不想着出宫了,一辈子伺候皇后娘娘。。
唉!没曾想到啊!
不过到底是宫里历练过的老人,经过她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对郡王妃的敲打,还有旁敲侧击,终是见了效!
在举了许多皇室的例子后,这位忠武郡王妃总算是消停一会了,跟自家女儿暂时没有了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了。
虽说是碍着皇后的面子,总归是开了个好头。
她估摸着在留在这几个月,就可以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只是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终究还要靠郡主自个儿应付。幸而那孩子生得七窍玲珑心,倒不枉费她这些时日费心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