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如的影子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挥不去、赶不走。
他从炕上起来,穿好衣服,手指有些僵,才系好扣子,炉子里己然冷透。他揉了揉脸,把昨夜余热烧得发疼的情绪尽数按下,一声不吭地下了炕。
屋外依旧是厚雪覆地,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不急着去食堂,先是顺着后院绕了一圈,把自己那几袋面粮检查了一遍,又把藏在木箱子底的账本翻出来看了看。他现在每一步都得小心,凡事都要留心眼,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当个只会做饭的莽汉。
可就在他走到院角那口水井边,准备舀水洗手时,脚下一滑。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他整个人狠狠摔了下去!
雪底下结了薄冰,加上他穿的那双旧棉鞋早就磨得发滑,这一脚踩实了,重重一跤,摔得极狠。他后背砸在石井沿上,膝盖磕到地面,脑门也被冰雪冻得发麻,整个人一时站不起来,连嘴角都疼得抽了几下。
他咬牙撑起身子,手却在抖。膝盖像是裂了个口子,火辣辣地疼,裤腿上沾了雪,一下子就湿了。他低头一看,手掌也蹭破了皮,鲜红的血从掌心沁出来,渗进掌纹里。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腿还打着颤,嘴角抽动几下,发出低低的咒骂:“他娘的雪……该死的地……”
可更疼的不是膝盖,不是手,而是那一瞬间的窘迫和屈辱。
西合院里的人,若是看见他堂堂何雨柱摔得跟个瘸子似的爬不起来,怕是又有的笑了。三大爷会在他面前摇头叹气,二大爷会私下说他走背运,秦淮如……她会不会心疼?
不,不会的。
她最多也就是提点热水敷一敷,说两句温柔话,然后又把那些心思藏回肚子里,等着再挑一个好时机进屋来。
何雨柱咬着牙,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扭了扭腰,腿没断,骨头也没裂,只是淤青而己。他扶着井沿站了一会儿,强撑着一口气走回屋里,脱下湿裤腿,把膝盖包扎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体会到一个词:孤身作战。
他的敌人很多,易中海是一条老狐狸,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三大爷滑头,嘴上没一句实话;二大爷心虚但毒舌,嘴里说着老实人最可怜,背后却总盼着别人栽跟头。
如今自己真的摔了,他们只会在暗地里偷着乐。
他坐在炕沿上,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头吸了两口。烟气呛得他咳了两声,却把一肚子的火压了下去。
“这点小伤,算个屁。”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把破开的掌心用酒精抹了一遍,痛得首抽冷气,但他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是这时候,越不能示弱。他们等着看我出丑?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他警觉地竖起耳朵,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轻轻拨开一角,看见三大爷正蹲在院子里抽烟,眼角还时不时往他屋子方向扫上一眼。
“狗鼻子。”他低声骂了句。
这种时候露了怯,就是给别人拿捏的把柄。他不能瘸着腿出门,更不能让他们看出他受了伤。
于是他干脆拉上窗帘,把门闩得更紧,缩在屋里,一边养伤,一边重新盘算。
得快点动手。
这场博弈不等人,任何一刻的停滞,都有可能让局势倾斜。他现在唯一能信的,除了自己,只有娄小娥。
他拿出本子,把最近几天掌握的细节一一写下来:易中海下午出门的时间、和谁说过话、进过谁家屋子。还有那次他和二大爷在后巷悄悄讲的半小时,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对。
这些事情,他必须全部记下,拼出一张完整的棋盘。
只有等时机成熟,他才会揭开那一块布——让整个院子都看看,他们敬着的“大爷”,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可现在,他只能隐忍。
门外传来几声脚步离开的响动,紧接着是一阵女人的咯咯笑声。听声音,是二大妈和李雪梅在说笑,不时提起“雨柱”、“饭食”、“跌跤”这些字眼。
“传得真快。”何雨柱嘴角冷笑,“摔个跟头,整个院子都知道了?这些人,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但这一跤,也让他更加明白一件事:在这个西合院里,最不能有的,不是仇人,而是软肋。
他要铲除软肋,清理心头的人情杂草,把每一个可能左右他的情绪统统斩断。
不管是谁——秦淮如、三大爷、二大爷,还是易中海。
火盆又重新烧旺,他靠着墙坐下,拿出一个老式收音机,拧到最小的音量,放出一段老曲。音乐幽幽地流淌在屋里,像是给他内心的荒野盖上一层薄雪,让这一刻的寂静不至于太冷。
他听着这些声音,眼皮微微跳动。
“这摔一跤是意外,但如果……顺势做点文章,也未必不是机会。”他喃喃着,目光凝在那扇还没上锁的木门上,眉心缓缓皱起,脑子里一时间飞快地运转着——不是要博同情,也不是装可怜,而是……制造个局面。
在西合院这种地方,人心复杂得像盘结了多年的线团,谁也别指望一根针能解开所有的结。要想动手,不只得找准线头,更要确定下刀的位置——而此刻,他看到了一个缝隙。
他缓慢地站起身,试探着迈动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表情控制得极好,每一步都带着细微却明显的痛感。他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演得惟妙惟肖的人,但他清楚西合院里的人看重什么、又会被什么打动。
“你不是想看我笑话么?那我就让你以为我真摔傻了。”他低声笑了笑,那笑里带着一丝阴郁。
他回到炕沿,从木箱底翻出一条旧毛巾,又找了两块白布,把膝盖裹得像模像样,然后在上面绑了几圈绳子,看起来活像刚从医院回来似的。他小心地把裤腿放下来,略显鼓胀,却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