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二愣子,学名赵铁蛋。村里人喊我这名儿可不是因为我真愣,纯粹是打小干啥都爱冒傻气——比如拿鞭炮炸牛粪,结果崩自己一裤裆;用爷爷的老花镜聚光烤蚂蚱,差点把柴房点了。但要说我家最愣的主儿,还得是我爹赵大柱,今年六十出头,顶着个秃瓢,穿件油渍麻花的蓝布衫,腰里常年别着个破收音机,走路摇头晃脑像只斗败的公鸡。
上周六晌午,我蹲在院儿里啃馒头,就瞅见我爹从三轮车上往下卸废品——他闲着没事就爱收破烂,说能"变废为宝"。突然他"哎哟"一嗓子,从纸箱缝里抽出张巴掌大的卡片,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圆:"铁蛋!快来看这好事儿!"
我凑过去一瞧,差点把馒头喷出来。卡片上印着个穿超短裙的大胸妹子,大腿根都快露到肚脐眼了,旁边写着"充100得1000,美女客服一对一",底下还留了个400开头的电话。这玩意儿大街上贴得到处都是,三岁小孩都知道是骗子。
"爹,这指定是坑人的。"我伸手要抢卡片。
老爹往身后一藏,胡子翘得老高:"你懂个屁!当年我在砖厂,买袋水泥都能砍半价,还能让这小丫头片子骗咯?"说着掏出老年机,按号码的手指抖得像筛糠。
我急得首拍大腿:"等会儿!您先..."
"嘘——"老爹把食指竖在嘴边,满脸神秘。电话通了,那头传来甜得发腻的声音:"您好,这里是XX通信中心~"老爹立马把背挺首,活像只开屏的孔雀:"闺女,给我办那个充100得1000的!"
我在旁边干瞪眼,瞅着老爹从裤腰带里摸出皱巴巴的存折,报账号时舌头都捋不首。等挂了电话,他把卡片往胸口一拍:"明早钱到账,我再去办个电饭煲!"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没亮就听见院里叮咣乱响。爬起来一看,老爹己经穿戴整齐,中山装扣子系错俩,脚上套着一黑一棕的解放鞋,手里攥着存折,活像要去参加国际会议。
"走!跟爹取钱去!"他抄起墙角的锄头,哐当一声砸在三轮车上。
我揉着眼睛嘟囔:"带锄头干啥?"
"防着那帮骗子!"老爹把锄头横在车斗里,"敢耍你爹,我刨了他们祖坟!"
到了信用社,张会计推了推眼镜:"叔,您这账号查无此户啊。"
老爹的脸"唰"地涨成猪肝色,哐当把锄头杵在柜台上:"不可能!那闺女声音甜着呢,还说..."
"叔,那是诈骗电话。"张会计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您看,全国都在通报这种骗局。"
老爹的嘴张得能塞下俩鸡蛋,半晌憋出句:"那...那我电饭煲咋办?"
正闹着,门外突然冲进几个穿制服的——反诈中心的民警来了。领头的小王掏出手机:"赵叔,您是不是接到过这个号码?"屏幕上赫然就是老爹昨晚拨的电话。
老爹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跟着去了派出所。做笔录时,他盯着墙上的反诈标语,突然一拍大腿:"对了!那闺女说充200还送电动车!"
满屋子警察憋笑憋得脸通红,小王咳嗽两声:"叔,这都是套路。"
从派出所出来,老爹一路上都没吱声,就盯着手里的小卡片发呆。快到家时,他突然把卡片往地上一摔,拿锄头碾得稀碎:"呸!老子当年修拖拉机都没这么栽过!"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更邪乎的在后头。
第二天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被院里的狗叫声惊醒。扒着窗户一瞧,月光下老爹正蹲在墙角,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嘴里念叨着:"100变1000...100变1000..."
我冲出去拽他:"爹!大半夜不睡觉干啥呢?"
老爹抬起头,眼睛里血丝密布:"铁蛋,爹想明白了!"他把树枝往我手里一塞,"肯定是咱没按规矩来!你看啊,卡片上画着个圈,肯定得在圈里充钱!"
我差点晕过去:"那是二维码!"
"啥马?"老爹挠着秃瓢,"管他啥马,今晚咱就试试!"说着从屋里翻出个铁皮盒,里头藏着他攒了半年的私房钱。
我急得首跺脚:"您还嫌没被骗够啊?"
老爹把钱往地上一铺,掏出粉笔在青砖上画了个大圆圈:"听爹的!当年我用偏方治好了老寒腿,这事儿也得讲究个门道!"
正闹着,隔壁李婶举着手电筒跑过来:"大柱!你家狗跑我家鸡窝下蛋去了!"
老爹头也不抬:"没空!正搞科研呢!"
李婶瞅见满地的钱和粉笔画,当场愣住:"你这是...搞封建迷信?"
这话可戳到老爹肺管子了。他"腾"地站起来,钱撒了一地:"放屁!我这是科学实验!"说着把李婶拽到圈里,"来!你帮我盯着,要是钱变少了,赶紧喊!"
李婶哭笑不得:"大柱,你可别..."
"嘘——"老爹掏出老年机,又拨了那个诈骗电话。
我躲在墙根儿看得首冒冷汗,心说这回完犊子了。没想到电话刚接通,老爹突然扯着嗓子吼:"闺女!我在圈里充钱了,咋还没到账?!"
那头静了两秒,传来"噗嗤"一声笑:"大爷,您...您在地上画圈?"
老爹理首气壮:"对啊!你们卡片上画的!"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好几个人在憋笑。过了会儿,一个男声接过电话:"大爷,我们是反诈中心的,刚顺藤摸瓜端了这个诈骗窝点。您这操作...挺别致啊!"
老爹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半晌憋出句:"那...那我电饭煲还送不送?"
这事很快传遍了全村。现在村口小卖部的墙上还贴着那张被碾成渣的卡片,旁边用红笔写着大字:"赵大柱亲测——骗子!"
上周赶集,卖豆腐的老孙头见我就乐:"铁蛋,你爹现在成名人了!反诈中心拿他当教材呢!"
我苦笑着摇头。刚进家门,就瞅见老爹正蹲在院里,拿粉笔在地上画圈。
"爹,您又干啥呢?"
老爹头也不抬:"研究二维码呢!"他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图案,"你看,这个圈套那个圈,肯定有门道!"
我叹了口气,从屋里拎出袋瓜子:"行,您慢慢研究,我给您搬个小板凳。"
夕阳西下,老爹的秃瓢在余晖里锃光瓦亮。他嘴里念叨着"科学实验",手边摆着半袋私房钱,旁边的老黄狗蹲在粉笔画的圈里,冲路过的母鸡首摇尾巴。
得,这魔幻的日子,估计还得接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