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片沾血的青瓷推开客栈木门时,任萱正用银丝缠住最后半块星槎残片。
铜盆里漂着昨夜被血污浸透的契约,墨色洇成无数细小的触须,在晨光里像极了海祭符文扭曲的变体。
"漕帮的珊瑚灯船要改道。"任萱突然扯断三根银丝,星槎模型在她掌心碎成十二片月光,"那个刺青船工说的航线,和我们在商会契约里埋的暗桩完全重合。"
我盯着她发间若隐若现的机械蜻蜓,昨夜坠落的星槎碎片在簪尾烫出焦痕。
这己经是第七次在谈判桌上闻到龙涎香混着铁锈的味道,每当商会会长抚摸腰间鎏金算盘时,他背后屏风上的海浪纹就会诡异地卷起旋涡。
"两位还是先看看这份漕粮分成的账簿。"商会会长用镶翡翠的指甲划过宣纸,那些被朱砂圈住的海湾突然渗出血珠,"五月初三潮汛当夜,十八艘货船载着三倍于契约的私盐——曾先生当真以为,靠几片带符文的青瓷就能镇住东海七十二岛?"
任萱的银丝突然绷首成弦,在账簿表面割出三道深痕。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背,袖中星槎碎片隔着布料灼烧着腕脉。
那些被时空回溯手链篡改过的日期正在宣纸上蠕动,像极了昨夜坠落的星槎模型里游动的光斑。
"您腰间挂着景泰蓝火折子。"我笑着退回账簿,青瓷碎片的缺口正对商会会长颈侧的旧疤,"三年前海祭那晚,您就是用这个点燃了沉船的引线吧?"
当啷——
鎏金算盘砸在青砖地上的瞬间,十八个铜钱突然立着滚向不同方位。
任萱的银丝在桌底缠住我的脚踝,机械蜻蜓振翅的嗡鸣里,我听见至少七种兵器出鞘的摩擦声。
商会会长背后的海浪屏风突然掀起巨浪,三十六个铜钱孔洞里同时渗出咸腥的海水。
"子时三刻,漕运码头。"老人终于摘下翡翠扳指扔进铜盆,契约上的血丝突然开始编织星槎纹路,"带着你们的破船来收尸。"
暮色染红运河水时,任萱正用银丝修补星槎模型的桅杆。
我们沿着垂柳掩映的堤岸疾走,她发间机械蜻蜓的复眼映着粼粼波光,将每个船工腕间的刺青都解析成跳动的符文。
"商会会长在账簿里掺了龙脑香。"任萱突然扯住我袖口,星槎碎片在她掌心烫出水泡,"这味道和刺客刀鞘上的熏香......"
破风声是从第九棵柳树后袭来的。
我抱着任萱滚进芦苇丛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簪尾掠过,将机械蜻蜓的左翅钉在青石板上。
河水突然翻涌起诡异的铁锈味,七道黑影踩着漕船抛来的缆绳凌空扑下,他们刀锋上凝结的海盐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西南角缺口!"任萱的银丝突然绞住最先落下的刺客手腕,星槎模型在她掌心爆成无数光刃,"他们的刺青在反噬宿主!"
我踢起河滩湿泥挡住第二轮箭雨时,终于看清刺客颈后浮动的海祭符文。
那些暗红色纹路正如活物般钻出皮肤,在夜空中扭曲成昨夜契约上渗血的航线。
任萱的尖叫混着机械蜻蜓碎裂的脆响,她滚烫的掌心突然贴上我后背,时空回溯手链的齿轮咬合声震得我牙关发麻。
"别用能力!"我反手扣住她腕脉,青瓷碎片在袖中割破皮肉,"每月一次的保命机会不能......"
刺客的刀锋劈开我话音时,任萱的银丝正缠住第三根桅杆。
漂满青瓷碎片的河面突然掀起巨浪,十八盏珊瑚灯同时照向我们藏身的芦苇荡,某股熟悉的铁锈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在最近那道刀光即将斩断任萱发带的瞬间,我听见漕船底舱传来成串火药引线燃烧的呲响。
血珠顺着任萱的银丝滴落在我手背时,我听见整条运河的潮声都凝滞了一瞬。
刺客颈后的海祭符文突然暴涨,那些扭曲的纹路里竟浮现出商会契约特有的星槎暗纹。
机械蜻蜓残翅在淤泥里震颤的嗡鸣声中,我猛然按住太阳穴发动心眼。
刹那间,七名刺客的肌肉颤动化作透明的涟漪。
西南方持双刃的矮个刺客右肩比左肩低三寸,这是常年拉弓留下的暗伤;东北角蒙面人每次挥刀前都会无意识屈伸小指——是海狼帮训练死士的惯用起手式。
"坤位弩手左膝有旧伤!"我冲着芦苇荡外的阴影厉喝,"震位使双刀的有眼疾!"
保镖头目赵三的铜锤应声砸在青石板上,迸溅的火星竟精准点燃了刺客抛来的硫磺弹。
冲天火光里,十二名灰衣护卫踏着漕船桅杆飞掠而下,他们腰间的鎏银锁链在月下织成密网。
我拽着任萱退到柳树后时,恰好看见赵三的流星锤缠住刺客脚踝——那上面系着的乌木腰牌,分明是竞争对手豢养私兵的凭证。
"别动。"任萱突然将额头抵在我肩窝,她指尖的银丝正渗入我袖中伤口,"你心跳比漕帮的催命鼓还急。"
温热的血顺着她手腕流进我掌心,那些被时空回溯手链篡改过的星槎符文竟在我皮肤上游走。
两岸民居的窗棂陆续亮起昏黄的烛火,我瞥见卖炊饼的老汉从门缝探出半张脸,他混浊的眼珠里映着我染血的衣襟和任萱发间流转的机械流光。
"小心!"
任萱的尖叫混着铁器相撞的铮鸣。
我反手甩出三枚青瓷碎片,它们旋转着切断刺客腕脉的瞬间,赵三的流星锤己经砸碎了最后一名刺客的膝盖。
河滩淤泥突然泛起诡异的靛蓝色,那些垂死的刺客竟开始用指甲在胸口刻画星槎图案。
"是海祭的血契!"任萱扯下簪头的机械蜻蜓残骸抛向半空,"他们的魂魄要......"
我捂住她眼睛的刹那,七具尸体同时炸成腥臭的血雾。
赵三甩出锁链缠住最近的柳树,用身体为我们挡住飞溅的骨渣。
当啷作响的锁链声中,我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从两岸阁楼传来——那些推开半扇窗的布衣百姓,此刻正用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眼神,注视着河滩上逐渐消散的血色符文。
"主上,刺客齿间藏的都是东海苦艾。"赵三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掌心托着半片染毒的乌木腰牌,"和三个月前漕运司那场大火......"
我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任萱的银丝正沿着我腕脉缓缓游走。
她发间的焦糊味混着龙脑香,让我想起昨夜星槎模型里闪烁的诡异光斑。
运河对岸突然传来成串梆子声,商会会长的珊瑚灯船正缓缓沉入水底,那些雕着海祭符文的船板,此刻正漂向我们脚下的血水。
"曾逸!你的手......"
任萱突然抓起我鲜血淋漓的右手按在她心口。
时空回溯手链的齿轮硌得我掌心生疼,那些被心眼过度消耗的眩晕感却因她急促的心跳渐渐消散。
她耳后的机械蜻蜓复眼映着残月,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投射在漂满青瓷碎片的河面上,竟诡异地拼凑出半幅星槎航线图。
赵三带着护卫清理现场时,我注意到某个刺客残留的衣角有些异样——本该绣着海狼帮徽记的位置,竟用银线缝着商会契约特有的暗纹。
任萱的银丝突然绷紧,她沾血的指尖正沿着我掌心伤痕描摹:"看这些符文的走向,像不像我们在契约里埋的......"
运河突然掀起腥风,漂满残骸的水面下传来成串气泡破裂声。
我望着对岸彻底沉没的珊瑚灯船,突然想起商会会长那串鎏金算盘坠地时,铜钱滚动的轨迹竟与此刻漂流的青瓷碎片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