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把溅在颧骨上的血珠,指尖黏腻的触感里混着硝石与铁锈的腥气。
任萱将发簪在靴底蹭了蹭,鎏金齿轮沾着的七彩黏液在暮色里泛着诡谲荧光。
她忽然扯住我束腕的牛皮绳,指腹按在绳结处被腐蚀出的蜂窝状孔洞上,"这些黏液在吞噬有机物。"
山风卷着燃烧的羊皮纸灰烬扑在脸上,我望着半山腰腾起的青烟。
那烟雾盘旋的纹路与三日前在密室见到的梵钟声波如出一辙,每道螺旋中央都嵌着半枚青铜齿轮的虚影。"郑老狗把整座山做成了共鸣箱。"任萱的银护腕磕在岩壁上,震落几粒裹着铁屑的砂石,"蒸汽机。"
当我们踏过最后一道岩缝时,地底传来的震颤让我的剑鞘与铠甲共振出蜂鸣。
陈副将的断指还卡在岩层夹缝里,指节上套着的鎏金尾羽正在七彩黏液浸泡中逐渐扭曲成齿轮形状。
任萱突然拽着我后撤三步,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扫过地面,原本平整的山石瞬间弹起七排淬毒铁蒺藜。
"郑寨主倒是把墨家机关术玩出了新花样。"我挥剑削断三根激射而来的铜管,迸裂的管口喷出黄绿色烟雾,沾到盾牌的士兵立刻抓挠着脖颈跪倒在地。
任萱甩出缠在腰间的九节鞭,鞭梢钢爪精准勾住二十步外的青铜兽首,兽嘴含着的那枚透明齿轮正随着蒸汽轰鸣加速旋转。
"坎位,震三!"她厉喝时,发间银簪尾端的莲花纹与兽首瞳孔的鎏金齿轮同时绽开。
我踩着她甩来的鞭身腾空跃起,剑锋顺着齿轮咬合的缝隙刺入,青铜兽首在崩裂的瞬间喷出滚烫的蒸汽。
躲在岩石后的三个土匪惨叫着捂脸翻滚,他们蒙面的黑布下露出机械结构的金属下颚。
士兵们的惊呼被山体深处传来的钟声碾碎。
我踢开还在抽搐的机械残肢,任萱正半跪在地上拼合两片玄铁碎块,暗红锈迹在她掌心聚合成振翅的凤凰图腾。"兵部侍郎书房暗格里那尊青铜鼎,"她将碎块按进岩壁凹槽,"鼎腹铸的饕餮纹里藏着同样的凤凰羽。"
整座山体忽然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我们脚下浮现出由七彩黏液勾勒的巨型阵图。
十丈外的山寨正门在蒸汽推动下缓缓开启,门缝里溢出的青烟凝聚成郑寨主那张遍布烫伤疤痕的脸。"曾大人果然没让老夫失望。"幻象的嘴唇开合时露出铸铁材质的牙齿,"这份大礼可还衬得上你藏在左臂的龙纹密匣?"
任萱的九节鞭突然绷首成枪,刺穿了从地底钻出的铸铁蜈蚣。
那怪物腹腔中爆开的齿轮碎片擦着我耳畔飞过,钉入岩壁时竟拼出半幅边境布防图。"他要的不是金库。"我劈开第二只机械蜈蚣,看着漫天崩落的齿轮在黏液作用下重组为攻城弩的轮廓,"是整支戍边军的血肉做润滑剂。"
当我们突破最后一道蒸汽屏障时,残存的三十七名亲卫己经折损过半。
王铁匠的侄儿被铁蒺藜刺穿咽喉前,还在用身体替我挡开飞旋的齿轮刀片。
我抹去溅在密信匣上的脑浆,青铜锁扣的莲花纹与任萱掌心的烫伤重叠成完整的凤凰尾羽。
山寨大厅的乌木门在十步外无声洞开,门内溢出的苦艾味裹着龙涎香的余韵。
任萱突然按住我执剑的手,她指尖沾着的七彩黏液正沿着剑鞘上的血槽游走,凝成与我左臂胎记一模样的龙鳞纹路。
大厅深处传来青铜鼎被撞倒的闷响,某种庞大的金属造物在蒸汽中苏醒的震颤顺着地砖裂缝爬上脚踝。
"曾逸,"任萱扯断颈间红绳,串着鎏金齿轮的坠子落入阵眼凹槽的瞬间,整座山寨的地基开始倾斜,"记住梵钟每响七声,蒸汽机的压力阀就会——"
她的话被吞没在突然爆发的轰鸣里。
我剑尖挑飞的半片土匪面具后,郑寨主那只机械义眼正倒映出大厅穹顶的诡异景象:九百九十九盏青铜灯组成的星图中,有齿轮状的阴影正在蚕食烛火的光晕。
剑刃劈开蒸汽凝成的雾障时,我听见青铜齿轮咬合声里裹着任萱的闷哼。
郑寨主立在九层台阶之上,铸铁脊背与大厅穹顶垂落的青铜锁链熔铸成一体。
他机械义眼迸射出的红光扫过遍地尸骸,三十七名亲卫仅存的十二人正被齿轮刀阵逼得步步后退。
"坎位!"任萱的九节鞭绞住横切而来的铜环锁链,鞭梢莲花钢爪突然弹射出三寸银针。
暗器没入土匪咽喉的瞬间,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突然被蒸汽灼穿,小臂浮现出与阵图相同的凤凰纹路,"梵钟要响第七声了!"
我旋身避开迎面劈来的陌刀,刀刃擦着束腕皮绳嵌入地砖。
铁蒺藜在青砖裂缝中滋生的七彩黏液正沿着刀背攀爬,将精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隙。
左臂胎记突然灼烧般刺痛,眼前浮现出郑寨主胸腔里跳动的齿轮阵列——每片铜叶的咬合间隙都藏着蒸汽管道的节点。
"寅时位!"我挥剑斩断垂落的青铜锁链,铁索砸在地面激起的烟尘里,十二名亲卫默契地结成雁翎阵。
任萱甩出的鎏金齿轮擦着我耳畔飞过,精准卡进穹顶星图缺失的齿槽。
九百九十九盏青铜灯骤然熄灭,郑寨主与锁链熔铸的接缝处爆出刺目火花。
心眼在视网膜上烙出猩红经络,我望见土匪们脖颈后嵌着的青铜片正随着梵钟余震颤动。
当第七声钟鸣撞碎岩壁上凝结的蒸汽时,剑锋己穿透三具机械躯壳的共鸣腔。
崩落的齿轮碎片在黏液牵引下重组为攻城弩,却因缺失核心组件在空中扭曲成废铁。
"就是现在!"任萱的银簪插入地面阵眼,凤凰图腾从她掌心蔓延至整个大厅。
我踏着亲卫们交叠的盾牌跃起,剑鞘暗格弹出的玄铁薄刃割开蒸汽屏障。
郑寨主铸铁身躯里爆出三十六根铜管,喷涌的七彩黏液却在触及剑锋时凝固成琉璃状——任萱腕间的鎏金手链正泛起月白色光晕。
剑尖刺入机械心脏的刹那,我听见铸铁胸腔里传来兵部调令的密文节奏。
郑寨主那只完好的左眼突然渗出黑血,嘶吼声裹着齿轮崩裂的脆响:"你以为剿了匪寨就能......"未尽的诅咒被任萱掷来的九节鞭绞碎在蒸汽里,钢爪扯出的青铜密匙正刻着陈副将的族徽。
当最后一具机械残躯停止震颤时,任萱正用染血的绢帕擦拭鎏金齿轮。
她耳后新添的灼伤与阵图上的凤凰尾羽完美重合,指尖拨动的齿轮碎片在地面拼出半幅京城布防图。
我蹲下身查看郑寨主碎裂的机械义眼,虹膜纹路里嵌着的微型齿轮,分明是兵部特制的军用编码。
"大人!
陈副将带着援军到了!"浑身浴血的亲卫撞开大厅侧门,断刃还卡在肩甲骨间。
我望着鱼贯而入的银甲卫兵,他们靴底沾着的七彩黏液正悄然腐蚀皮绳束腕——这本该是三个时辰后才会蔓延到山脚的异常。
任萱突然攥紧我的束腕,她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腐蚀孔洞:"还记得密室梵钟的青铜音杵吗?"她语速极快,鎏金齿轮坠子不知何时嵌进了我的剑柄凹槽,"陈副将的援军......"
话音未落,陈副将的银枪己挑开最后一道蒸汽帷幕。
他玄铁护心镜上崭新的划痕,与三日前我密室桌案的抓痕纹路完全一致。
当他说出"末将护驾来迟"时,我注意到其喉结处的皮肤正渗出与七彩黏液同色的荧光。
"陈将军来得正好。"我剑尖挑起郑寨主的机械残肢,铜管断面掉落的密信恰好落在他战靴前方,"这些土匪私铸的军械,倒与兵部上月失窃的制式颇为相似。"
任萱的九节鞭突然绷首成棍,钢爪勾住穹顶垂落的青铜锁链。
当陈副将的亲卫刚要动作,整座大厅的地基突然倾斜十五度——她早先嵌入阵眼的鎏金齿轮正在逆转梵钟的声波走向。
我顺势掀开左臂束腕,胎记上的龙鳞纹路与满地黏液共鸣出青紫色火焰。
"不可能!"陈副将的银枪在蒸汽中扭曲成麻花状,他脖颈后的青铜片被火焰炙烤得通红,"兵部明明说密匣在......"
任萱的银簪贯穿他右肩时,我剑鞘中弹出的玄铁链己锁住其咽喉。
当亲卫们扯开他后领,露出与土匪如出一辙的机械植入体时,穹顶星图突然投射出边境十三镇的布防全貌——每处关隘都闪烁着与七彩黏液同源的诡谲荧光。
"打扫战场。"我甩落剑锋上的齿轮残渣,望着任萱将鎏金手链重新系回颈间。
她耳后灼伤的凤凰纹路正在渗血,却在触及手链时幻化成龙鳞形状。
当我们踏出山寨残破的正门时,暮色己将满地机械残骸染成紫红色。
任萱突然驻足,扯着我束腕的指尖沾着尚未凝固的七彩黏液:"这些黏液在月光下会二次异变。"
她摊开的掌心里,黏液正凝成边境之外某座山脉的轮廓。
我望着山脊线处若隐若现的青铜反光,听见地底传来比蒸汽机更悠远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庞然巨物正在转动第一枚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