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布防图上被血蚀穿的缺口,骨笛在掌心烫得惊人。
银纹脉络正沿着案几向东南方延伸,任萱的声音在耳蜗里忽远忽近地打着旋,像她总爱别在鬓角的银蝶钗振翅欲飞。
"陈副将。"我蘸着血在舆图画圈,菌丝枯萎的焦糊味裹着雨腥涌进鼻腔,"把这份布防图原样送去周师爷的暗桩——记得让马大夫给你的蛊毒补两道新痂。"
亲卫捧着的铜盆突然溢出青烟,水面倒映着陈副将佝偻的背影正被菌丝重新缠绕。
昨夜剖开他腹腔取出的传信蛊,此刻正在我袖中啃食浸透火油的密信。
寅时三刻,暴雨裹着骨笛尖啸刺破夜幕。
东南方狼烟转红的瞬间,我挥剑斩断银纹脉络。
三百轻骑靴底的咒印应声碎裂,化作赤红箭矢刺向土匪盘踞的鹰嘴崖——那里正亮着周师爷最得意的九宫连星灯。
"将军,郑寨主的援军提前到了落雁峡!"探子滚鞍下马时,我正用任萱的银簪挑开沙盘暗格。
七枚西域火雷在模拟峡谷的凹槽里炸开靛蓝烟雾,与土匪斥候腰间飘散的磷粉如出一辙。
我着玉珏裂痕里的齿轮刻痕,"让前军卸甲。"马蹄铁与山石碰撞的火星,足够点燃藏在褡裢里的硫磺粉。
当土匪的火箭照亮峡谷,我们的锁子甲早己浸在暗河水潭——这招还是任萱追着野兔跌进寒潭时骂出来的主意。
血雾腾空时,我看见了周师爷的白羽扇。
那个总爱在阵前吟《大风歌》的酸儒,此刻正被倒卷的硫磺火逼得连连后退。
郑寨主的玄铁重刀劈开雨幕,却在触及我剑锋的刹那被玉珏寒光晃了眼。
"曾逸!"任萱的嗔骂突然在耳畔炸响,我旋身错步时,她嵌在银簪里的星纹罗盘正指向崖顶某处。
郑寨主的刀锋擦着后颈掠过,削断的碎发却飘向与狼烟完全相反的西北方——真正的老巢竟藏在任萱手链齿轮缺失的方位。
马蹄踏碎最后一道寨门时,骨笛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锐响。
我望着大厅梁柱上密密麻麻的咒文,终于明白任萱的暴雨梨花针为何会变成火雷引信——那些西域文字与她在沙地上画过的星图分毫不差。
"小心!"
玉珏突然烫穿掌心,任萱的声音裹着血腥味撞进肺腑。
我反手格开冷箭的刹那,看见郑寨主狞笑的脸映在供桌铜镜上。
他背后那尊三眼菩萨像,第三只眼的位置正嵌着任萱手链上失踪的鎏金齿轮。
雨丝突然凝成冰棱悬在半空,我数着心跳等来第七声更鼓。
当铜镜里的月光与玉珏裂痕完美重合,任萱留在星纹缎带上的齿痕终于咬合了机关——整座大厅的地砖开始如魔方般翻转,露出底下汩汩冒泡的化骨池。
"将军!"
亲卫的惊呼被齿轮转动声绞碎。
我攥紧浸透任萱发香的缎带纵身跃起,剑锋劈开菩萨第三只眼的瞬间,满厅咒文突然活过来缠住脚踝。
郑寨主的刀光追着齿轮转动的节奏劈下时,我恍惚看见任萱站在月影里摆弄她那个永远不会准时的西洋怀表。
血滴在鎏金齿轮上发出嗤响,任萱说"笨蛋要往左拧"的娇叱穿透十年光阴。
当冰棱暴雨重新倾泻而下,化骨池里升起的蒸汽竟凝成她嗔怒的眉眼。
"你果然..."
剑锋刺入郑寨主咽喉时,他的血喷溅在铜镜背面。
我望着镜中逐渐模糊的倒影,突然发现心口银纹不知何时蔓延成了齿轮形状——和任萱手链上那个始终不肯示人的暗格纹路,一模一样。
郑寨主的血顺着剑槽滴落时,我突然听见玉珏内部传来齿轮卡涩的声响。
那是任萱去年中秋捣鼓袖箭机关时,不慎卡在发髻里的声音——此刻却像催命的更漏。
"曾逸!"
任萱的银蝶钗突然刺穿蒸汽凝成的眉眼,我踉跄着后退半步,才发现化骨池里浮起的不是白骨,而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齿轮。
郑寨主的刀柄末端,竟刻着与周师爷白羽扇上一模一样的璇玑纹。
冰棱暴雨突然静止在半空。
我数着心口齿轮状银纹转动的节奏,恍然记起任萱初遇时说的疯话:"每道伤口都是时光的刻痕。"她腕间手链此刻正悬在我眼前,鎏金齿轮咬住最后一粒冰晶。
"笨蛋。"她带着哭腔的尾音裹着薄荷香,"给我撑过子时三刻啊!"
我张口想笑,却呛出带着齿轮碎片的血沫。
化骨池的蒸汽凝成八年前初见任萱那夜的月光,她举着自制酒精灯说要烧穿封建枷锁的火苗,此刻正在我胸腔里灼烧。
玉珏裂痕突然暴涨,将满厅咒文吸成旋涡。
我看见十五岁的任萱蹲在溪边调试水钟,她腕间手链缺失的齿轮,此刻正在郑寨主的三眼菩萨像里转动。
原来十年前她跌进我练剑的竹林时,发间就沾着西域火雷的硫磺粉。
马大夫的药杵声刺破幻象,我这才发现郑寨主的刀柄暗格弹出了半截羊皮。
上面用波斯文写着"七月既望",正是任萱每次时空回溯后必然高烧三日的那天。
血雾漫过眼帘时,任萱的手链齿轮突然逆时针疯转。
她鬓角的银蝶钗振翅掀起飓风,将满室冰棱吹成那年上元节我们一起放的孔明灯。
我伸手想抓灯穗上挂着的西域密文,却摸到她腕间新添的灼痕——与玉珏内部的齿轮咬痕严丝合缝。
"曾逸你听着,"她带着血腥味的吐息拂过我开裂的唇纹,"你要是敢死在齿轮转完之前......"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了最后一道咒文。
我望着她手链上逆流的鎏金纹路,突然明白周师爷九宫连星灯里缺失的阵眼,为何与任萱怀表背面的星图完全重合。
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腕间流转的明明是大漠孤烟首的轨迹。
剧痛突然从心口齿轮纹路炸开,我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成浑天仪的形状。
任萱的眼泪滴在鎏金齿轮上,竟幻化成我们初见时她摔碎的琉璃试管里溢出的气体——那团被她称作"氟化氢"的毒雾,此刻正渗入三眼菩萨像的檀木底座。
当手链齿轮发出晨钟般的轰鸣,郑寨主尸体怀中的罗盘突然指向西北。
马大夫惊呼着摔碎药钵,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吐出的血珠在半空拼出半阙《大风歌》——正是周师爷每次布阵前吟诵的调子。
"......别睡!"
任萱的银簪突然刺入心口齿轮中央,剧痛让我看清她手链暗格里嵌着的,分明是玉珏内部缺失的机簧部件。
十年前她穿越时的雷暴天,我在祖祠捡到的鎏金齿轮,此刻正在三眼菩萨像里泛着幽蓝的光。
时空扭曲的刹那,我听见化骨池底传来西洋座钟的报时声。
任萱的手链齿轮咬住我最后一缕意识时,郑寨主刀柄暗格弹出的羊皮卷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与周师爷扇面完全不同的徽记——那是任萱在沙地上画过的,蒸汽机传动轴结构图。
"醒醒!笨蛋!"
任萱带着哭腔的呼喊突然变成三年前的中秋夜,她举着改良版孔明灯说要做热气球时的模样。
我挣扎着睁眼,发现自己的血正在地上勾勒出她怀表背面的星轨,而西北角的梁柱上,不知何时多了道与手链齿轮同源的灼痕。
马大夫颤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将军的伤口......怎么会有西域火油的味道?"
我望着任萱腕间停止转动的鎏金齿轮,她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里,倒映着三眼菩萨像底座新浮现的波斯文——正是她穿越那日,在实验室爆炸前正在翻译的古代手稿扉页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