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沾着血渍的指尖划过地图上跳跃的荧光,纳米修复剂在喉管里烧出铁锈味。
任萱的铜箱咔嗒弹开暗格,十二枚刻着罗马数字的齿轮正在疯狂咬合。
"溯光链的磁极反噬比预期早了六个时辰。"她扯开染血的云锦袖口,凤凰纹在皓腕上明灭如呼吸,"曹老贼撤退的辎重队里至少藏着三个磁暴装置。"
陈密探的尸身在我们脚边渐渐冰冷。
这个潜伏十三载的暗桩至死都保持着叩拜姿势,后背箭杆的朱砂家徽在晨雾中晕开妖异的红。
我望着上游荧光标记如星子闪烁,突然抓住任萱正在调试罗盘的手:"车辙是鱼饵。"
她金粉指甲在青铜机括上擦出火星:"看来朱丞相给曹元帅备了两口棺材——明面上用下游车队引我们追击,真正的虎豹骑早在半月前就沿着溶洞暗河..."
话音未落,三支鸣镝突然撕裂天际。
我们扑向箭垛时,正看见二十里外的赤河泛起诡异青芒。
浑浊河面下隐约游动着铁甲轮廓,竟有数百具覆面重铠的士兵正在河床列阵行军,玄铁锁链在他们肩头连成吞吐寒光的蛟龙。
任萱的银牙几乎咬碎唇上胭脂:"水底行军需服用龟息丹,每时辰就有三成士卒溺毙——朱崇明这老匹夫当真把兵卒当柴薪烧!"
当我们策马冲下烽火台时,任萱突然将缰绳在掌心缠了三匝。
那匹枣红马吃痛扬起前蹄的刹那,三支破甲弩擦着她飞扬的鬓发贯入山岩,飞溅的碎石在罗裙上割开十七道血痕。
"东南角楼第七面盾牌。"我在马背上嘶吼,心眼在剧痛中映出敌楼重影。
任萱反手掷出的铜匣凌空解体,十二枚齿轮精准嵌入盾牌榫卯,机关咬合的脆响竟在刹那间组成摩斯电码的节奏。
曹军哨塔突然爆发出混乱的北狄俚语。
我们趁势滚进排污暗渠时,任萱的鲛绡披帛正卡在生锈的铁栅间。
浊水中漂浮着尚未融化的冰碴,她突然按住我欲斩断帛布的手:"等水位上涨三寸。"
当暗渠尽头的闸门被冰水顶开缝隙时,我终于明白她等的是什么——上游飘来的虎豹骑浮尸恰好卡住齿轮,纳米火焰在尸身金甲上燃起的刹那,整条暗渠的冰水都开始沸腾。
任萱的金错刀挑开最后一道铁蒺藜时,我们头顶突然传来错杂的脚步声。
透过青砖缝隙,我看见二十八个重甲守卫正在分食烤鹿,他们腰间的玄铁令牌在篝火下泛着幽光——每个令牌背面都烙着逆向的凤凰纹。
"溯光链的磁极紊乱不是意外。"任萱的吐息带着蜜酒的甜腥,她腕间的齿轮突然开始逆向旋转,"有人复制了我的时空锚点,这些士兵身上带着赝品..."
话音未落,整座关卡的地基突然剧烈震颤。
我们藏身的暗渠穹顶簌簌落下血泥,那分明是上游溶洞特有的赭红色岩灰。
任萱的瞳孔在黑暗中倏地收缩,她沾着血污的指尖在地面画出三道交错弧线——正是曹军车辙、荧光标记与此刻震源构成的死亡三角。
当第一块城砖砸进污水时,我拽着任萱扑向正在融化的铁闸。
纳米火焰在我们身后腾起幽蓝帷幕,火光中隐约可见二十八枚玄铁令牌悬浮成环,在赝品溯光链的牵引下,竟将整座关卡的磁场撕扯成漩涡状的乱流。
我背靠滚烫的铁闸喘息,纳米火焰在身后嘶鸣着吞噬污浊空气。
任萱的鲛绡披帛正缠在我腕间止血,金线刺绣割进皮肉的剧痛让我保持清醒。
暗渠穹顶的震颤愈发剧烈,赭红色岩灰混着血水在靴底凝结成冰。
"寅时三刻水位最低。"任萱突然咬断染血的绷带,她腕间的溯光链正将青铜齿轮灼成赤金,"让曹军自己煮了那锅夹生饭。"
我顺着她染血的指尖望去,二十八个悬浮的玄铁令牌正在穹顶投射出扭曲光斑。
当第三块城砖坠入污水时,我突然抓起陈密探遗留的箭囊——那些浸过朱砂的箭杆在磁暴中震颤嗡鸣,像极了当年实验室里的磁共振成像仪。
"给他们造个囚笼。"我将箭矢倒插进暗渠裂缝,纳米火焰顺着朱砂纹路爬成蛛网。
任萱的金错刀突然刺穿自己左肩,带着血肉的刀尖精准挑断某条隐形的磁感线。
整座关卡的震颤诡异地停滞了半息,穹顶悬浮的令牌阵列出现致命的裂隙。
我们同时扑向东南角的排水口。
任萱染血的罗裙扫过箭阵时,二十八支朱砂箭突然凌空转向,在磁暴乱流中织成猩红樊笼。
玄铁令牌与赝品溯光链互相撕咬的尖啸声中,我听见重甲士兵接二连三栽进沸水的闷响。
"第七面盾牌!"任萱突然厉喝。
我这才发现暗渠出口被生铁闸门封死,闸眼处镶嵌的青铜兽首正与记忆中的城防图重叠。
摸出怀中最后半管纳米修复剂扎进颈侧,心眼在灼烧视网膜的剧痛中映出闸门结构——三百年前浇筑的铁水在兽首左眼留下了气泡孔。
任萱的金簪己经刺入兽首右眼。
当我把陈密探的断箭捅进气孔时,千年锈蚀的金属发出垂死的呻吟。
闸门开启的瞬间,混着冰碴的洪流将我们冲进烽燧下的蓄水池,二十八具焦黑的浮尸正卡在水车轮轴间,每具尸身的金甲接缝都泛着不正常的靛蓝色。
"龟息丹混了孔雀胆。"我捞起浮尸掌心的药渣,纳米火焰在指间映出妖异的磷光,"难怪能水底行军三日不溺。"
任萱突然拽着我沉入水底。
头顶传来弩机绞盘的吱呀声,淬毒的铁蒺藜雨点般钉入我们方才立足的木阶。
透过荡漾的水波,我看见蓄水池闸口外晃动着成片火把,曹军的玄色旌旗在夜风中连成移动的城墙。
"不是守军。"任萱吐出串气泡,她腕间的溯光链正在水底投射出模糊星图,"朱崇明把南疆象兵调来了。"
我们屏息游向水车阴影时,整座烽燧突然响起北狄语的战歌。
蓄水池开始有规律地震颤,象群铁蹄踏碎青砖的轰鸣声里,我摸到池底某块活动的方砖——陈密探十三年前埋在此处的火油瓮,封口的蜜蜡还刻着他独子的乳名。
当第一头战象的长牙捅穿闸门时,任萱己经用金簪在池壁刻完第七道卦象。
我砸碎火油瓮的刹那,纳米火焰顺着象鞍的金线窜上夜空,受惊的象群突然调头冲向曹军本阵。
那些捆绑在象尾的磁暴装置接连炸开,赝品溯光链的乱流竟在战场上空撕扯出淡绿色的极光。
"去溶洞!"我拽着任萱跃出水面,她后背的箭伤在浸泡后泛着死灰色。
身后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赤河突然掀起三丈高的浪头——被磁暴惊醒的暗河正裹挟着上游溶洞的百万吨洪水倾泻而下。
任萱的溯光链突然迸发灼目光芒,十二枚齿轮脱离腕扣悬浮成环。
她染血的指尖在虚空中画出莫比乌斯环的轨迹:"抓紧我!
这次回溯可能会撕裂..."
剧痛席卷全身的瞬间,我瞥见洪水在溯光链的牵引下凝固成水晶般的幕墙。
二十八个重甲守卫保持着冲锋姿态被冰封在浪尖,他们腰间的赝品令牌正在时空乱流中渐次崩解。
当青铜齿轮重新咬合发出清越的晨钟声时,我们己站在溶洞暗河的钟乳石群中,半个时辰前的自己正在下游与磁暴装置周旋。
任萱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她腕间的溯光链出现细密裂纹。
我伸手欲扶,却被她反手推开三寸,金错刀擦着我耳畔飞过,将一条从时空裂隙钻出的铁鳞蛇钉死在岩壁上。
"别碰我。"她呕出大口鲜血,发间的金步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赝品锚点污染了时空流,现在你我之间隔着七重因果..."
溶洞深处传来熟悉的鸣镝声,我们当年布设的荧光标记正在暗河对岸明灭。
任萱突然扯断半截溯光链塞进我掌心,十二枚齿轮立刻在我皮肤上灼出凤凰纹:"记住,当听见夜枭在午时啼叫,就点燃陈密探坟前的..."
铺天盖地的洪水咆哮声吞没了后续的话语。
我背起昏迷的任萱冲向溶洞高处时,赤色浪头己经吞没了我们半刻前的脚印。
怀中的溯光链残片突然发烫,映出百里外曹军大营的虚影——朱崇明的金丝楠木棺正被三十六名童子抬上祭坛,棺盖缝隙渗出熟悉的靛蓝色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