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萱的银链缠住老槐树枝桠时,我闻到了桐油混着血腥的焦臭味。
三日前还飘着炊烟的村落,此刻土墙上插满黑羽箭,冯字军旗在浓烟里猎猎作响。
"林大娘说村东地窖能藏百人。"我抹了把脸上凝结的药液冰碴,心眼骤然刺痛——三天前给流民分发粟米的老妪,此刻正被两个兵卒架在磨盘上,枯瘦手腕渗出的血珠正顺着石槽蜿蜒。
任萱突然扯住我后领:"莽夫!西北角有暗哨!"
话音未落,三支弩箭擦着我耳畔钉入树干。
我反手掷出掌中琉璃碎片,暗处顿时传来闷哼。
这些染过靛蓝药液的碎晶在暮色里泛着幽光,倒比刀剑更衬任萱那双燃着火的眼睛。
冲进晒谷场时,冯将军的斩马刀己劈到林大娘颈侧三寸。
我抄起竹筛迎上刀锋,篾片爆裂声里,十日前在胡寨主密室里见过的机关图突然浮现脑海——这刀柄第三枚铜钉,当是机簧所在。
"接着!"任萱甩来的银链缠住刀柄瞬间,我指尖精准叩击铜钉。
七尺长的凶器突然解体,崩飞的刀刃碎片在冯将军脸上划出七道血痕。
马小兵就是在这声怒吼中露了踪迹。
这鼠辈抱着镶金头盔正要往草垛里钻,却被任萱的银链卷住脚踝倒吊而起。
当啷啷——他怀里掉出块刻着"冯"字的令牌,正在尘土里泛着冷光。
"将军!
您亲卫的腰牌怎会在逃兵手里?"我故意提高嗓音,眼见围上来的敌兵脚步微滞。
任萱顺势将马小兵甩向磨盘,银链擦着他咽喉没入石缝:"听说冯家军最恨叛徒?"
冯将军抹着脸上的血正要发作,林大娘突然掀翻磨盘下的陶瓮。
金灿灿的粟米混着硫磺粉倾泻而出,遇风即燃的磷火顺着我早先布在墙根的靛蓝药液,瞬间窜成包围全村的火网。
"退!
快退!"马小兵撕心裂肺的惨叫比军令更管用,我趁机扶起林大娘跃上屋顶。
任萱的银链在火光中织成护网,却遮不住她瞥向我时发白的指节——方才硬接斩马刀的右手,此刻正不受控地痉挛。
冯将军的残部退到村口古井旁重整旗鼓时,我数着心跳等来意料中的眩晕。
过度使用心眼的代价化作喉间腥甜,却在任萱突然攥住我手腕时生生咽下。
她指尖沾着从我袖口渗出的血,在青砖上画出条歪扭的逃生路线。
"逞英雄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她声音比缠在井绳上的冰凌还冷,瞳仁里却晃动着方才我推开孩童时,被流矢擦破的衣角。
山下传来青铜风铃的碎响,那是我们留给流民的暗号——但比救援先到的,是冯将军亲卫队沉重的铁靴声。
(接上文)
任萱的银链缠住我手腕时,磷火正顺着硫磺粉窜上屋檐。
她把我拽进断墙后的阴影,青砖上立刻钉入三支透甲箭。
"再往前半步就是弩机射界。"她指尖按在我胸前被血浸透的布条上,掌心温度烫得反常,"曾大侠要不要算算,今日是第几次用身体挡箭?"
我望着晒谷场上哭喊的孩童,耳畔嗡嗡作响。
方才用琉璃碎片割破的掌心还在渗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凝成冰珠——这是心眼透支的征兆。
"总得有人垫后。"我撕下袖口缠紧伤口,靛蓝药液混着血水渗进砖缝,竟催生出几簇诡异的霜花。
冯将军的亲卫队正用盾牌撞开燃烧的篱笆,青铜面具下渗出野兽般的低吼。
任萱突然扳过我的脸,银链尾端的铃铛撞在断刃上,溅起火星落进她眼底:"你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
上次在渡口替流民挡刀,上上次在矿洞引开毒烟......"
她声音戛然而止。
两柄弯刀破空劈来,我揽住她腰身旋身避让,后背重重撞在石磨上。
冯将军的斩马刀碎片还嵌在磨盘缝隙里,此刻正映出马小兵扭曲的脸——这叛徒不知何时挣脱银链,正举着镶金头盔向村口示意。
"当心火油!"林大娘的尖叫与箭雨同时落下。
我扯过晾晒的湿麻布罩住任萱,自己却被热浪掀翻在地。
后颈传来皮肉焦灼的气味,反倒让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那些在火中爆裂的陶罐,飞溅的分明是胡寨主私藏的西域猛火油。
任萱的银链突然绞住我脚踝,将我拖离燃烧的草垛。
她发间蓝光暴涨,时空手链的宝石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我想起上月初七她逆转时间救下商队后昏迷了整日,此刻离朔月还有三天。
"你敢!"我扣住她欲启动手链的腕子,喉间腥甜终于压不住,"带林大娘往地窖撤,我引开......"
话音未落,西北角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
我们布在墙根的靛蓝药液竟冻结成冰棱,将二十步外的冯家军铁靴牢牢粘住。
任萱趁机甩出银链缠住水井辘辘,带着哭喊的孩童滑向地窖入口。
马小兵突然从火光中蹿出,举着腰牌嘶吼:"将军有令!
得曾逸首级者赏千金!"他身后涌出的重甲兵竟佩着不同制式的护心镜,那些本该在胡寨主密室里的机关甲胄,此刻泛着淬毒的幽蓝。
我抓起竹筛格开两柄弯刀,篾片割破虎口的瞬间,心眼终于捕捉到致命破绽——这些甲胄关节处的铆钉,正是十日前在机关图上见过的螺旋纹!
"萱姑娘!"我将琉璃碎片抛向半空。
任萱的银链如灵蛇般穿透火幕,精准击碎三个重甲兵的护膝铆钉。
轰然倒下的铁塔砸起烟尘,我趁机扑向马小兵,指尖触到他怀中第二块令牌的瞬间,凛冽刀风己劈到后颈。
任萱的银链与冯将军的新刀同时到达。
链刃缠住刀柄的刹那,我听见她指骨错位的脆响,混合着马小兵被流矢射穿咽喉的闷哼。
染血的"冯"字令牌滚落在地,背面赫然刻着胡寨主的狼头徽记。
"走!"任萱扯着我跃上燃烧的屋顶,身后传来机簧弹动的咔嗒声。
二十架重弩在村口列阵,冯将军的咆哮震落檐上冰锥:"放箭!"
我们摔进地窖的瞬间,青铜风铃的碎响突然变成急促的嗡鸣。
林大娘颤抖的手还握着硫磺粉袋子,而任萱的银链正死死缠住我渗血的右臂。
黑暗中有冰霜顺着砖缝蔓延,靛蓝药液在伤口沸腾——这不该发生的异变,倒让我想起胡寨主死前那句诅咒。
箭雨撞击地窖铁门的声音里,任萱突然将额头抵在我染血的肩头。
她发间蓝光映亮墙角陶瓮,那些本该装满粟米的容器,此刻正渗出带着冰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