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道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不住重重地一顿拐杖,怒气冲天:“够了,郑京任!少拽你的成语,别在你老子面前得瑟,你会这么多成语,还不是当年老子天天打你让你背《现代汉语成语词典》的成果?老子当年就是凭借张口就来的西字成语追到了谢六合……”
郑京任没有闲情逸致回忆当年挨打的惨痛经历,却不忘嘲讽郑道:“是,追到老妈后,你谢天谢地。和她离婚后,你也谢天谢地。说好说坏的都是你,变脸变心的也是你。”
“……小兔崽子,反了你不是?”郑道勃然大怒,往事如海浪一般涌来,差点把他拍死在回忆中。
“郑董别生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生气也改变不了安氏集团就要破产的现状,想要拯救安氏集团,只有谢天谢地出手才行。”郑京任开始打亲情牌了,“当年是老妈先不要我了,她比你绝情。现在她先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她修理你。老妈是亲人,老爸就不是了?我永远记得老爸在老妈扔下我追求更幸福的人生之后,还带着我生活了至少三个月的幸福时光。”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做好事从来不是为了名声,只是追求心安。”郑道大度地一挥手,一副受之无愧的满足表情。
好嘛,你管照顾儿子叫做好事,脸呢?郑京任暗笑,说道:“你和谢总当年的恩怨就不提了,你们和我当年的事情也都放下,现在,我作为你们唯一的儿子,和20多年前一样,又夹在了你们两个人中间,成了夹心馅饼。当年你们都不要我,我是支点。现在你们一个想卖安氏集团,另一个想买,安氏集团是支点。所不同的是,卖家想卖高价,买家想低价买入。问题是,现在卖家拿得出手的底牌不多,为了更好地提升安氏集团的附加值,郑董决定为集团捆绑销售搭上安念,如果安念嫁给了宋朝东,安氏集团不但可以要一个高价,安念还可以在以后继承知东集团,一举两得呀,算盘打得震天响。郑董,我说得对不对?”
郑道没说话,缓慢地站了起来,脚步如飞来到了窗前。偌大的落地窗十分明亮,可以平视天空和彩云,也可以俯视大地和苍生,他的背影比起当年苍老了不少,但依然挺拔与宽厚。
尽管郑道和谢六合之前己经接触过多次,也在一些收购事宜上达成了初步共识,还有一些隐蔽的合作不为人知,他也坚信谢六合不会信任除他之外的别人,包括宋家生、安凤行,因为相比之下,还是他和谢六合的共同利益更多一些。
但郑京任不是别人,他是他们的儿子。如果说谢六合有可能背着他和别人达成另外的共识,撕毁和他之前形成的协议,那么这个人只能是郑京任……一时郑道心思浮沉,有些拿捏不准了。
郑京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毕竟郑道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却从来没有品尝过父爱,不知道父爱如山的厚重。当然,他也没有真正体会过母爱,不清楚母爱如水的悠长。假如人生真的可以重来,郑京任也并不希望郑道和谢六合可以为了他而凑合在一起生活下去,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们还在一起迁就,毫无疑问生活不但乏味可陈,事业也会一蹶不振。
而他在勉强而应付的父母双全的环境中长大,学会的只有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活得像只夹在风箱中两头受气的老鼠。
而现在,他可是滑稽与荒诞之子,生活离奇而荒唐,性格大胆而奔放,想法天马行空,为人百无禁忌。正这么在内心自恋时,郑道回过身来,古怪地笑了笑:“说吧,谢六合想让你怎么帮她?她是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不同意收购安氏集团?”
“都不是。”郑京任不是天生的说谎高手,他现在假话张口就来,是受郑道和谢六合的熏陶,是家传技能,“谢总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帮她促成宋朝东和安念的婚事,安念要嫁,安氏集团就当是安念的嫁妆,打折卖给知东集团,反正以后安念也是宋家的人了,一家人不能算那么清的账……”
人也要,公司也要要,而且还是更便宜的要,符合谢六合的性格,郑道当然知道安念和宋朝东是通过郑京任认识的,现在二人都当郑京任是大哥哥,他回身倒了一杯咖啡,迟疑一下,也给郑京任倒了一杯,但没有端给他,而是指了一指:“你的……谢六合给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你是负责帮她促成两个孩子的婚事之外,还负责说服我,对吧?”
“谢总的条件还是很丰厚的,除了500万现金之外,还有1%的知东集团的股权。”郑京任就是要为郑道制造危机感,上来就为自己虚拟了一个自认相当炸裂的报价。
“谢六合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对别人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是,没救了。”郑道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要是我,我开出的价格会是1000万的现金外加5%的股权。”
郑京任敢张口就来,他也敢信口开河,反正就是说说而己,又不用真的兑现,口气越大越唬人。
好家伙,敢情刚才要价太低了,郑京任暗暗自责,他只当谢六合是自己的客户,忘了她还是亲妈的一层关系,亲妈是有附加值的称呼,这么一想,他赶紧表现出了淡定的神情,免得被郑道看出他的迫切与没见过世面,呵呵一笑:“谢总的条件只是她的条件,我并没有答应。于公,我必须得和郑董见上一面,就此事一对一聊一聊,才能决定帮谁。于私,我很喜欢安念和朝东,不希望他们被长辈们的利益绑架了爱情。而且从我个人情感来说,更倾向于郑董。”
郑道没说话,心中却是一惊,郑京任比他想象中更成熟更圆滑了,这些年没见,他到底经历了多少社会的毒打又遭遇了多少生活的捉弄?能有现在这么娴熟的谈判技巧和非同一般的心理素质,可见他当年对他的放养是正确的决定。
只有早早将孩子放到社会中历练,让他小小年纪就被生活蹂躏、锤打,才能养成意志坚定、情操高尚、眼光长远和老谋深算的好孩子……为了郑京任的成材,他当年承受了多少委屈和压力,在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和安凤行相拥而眠时,总是想起郑京任一个小小的人儿孤苦伶仃地自己上学、做饭和生活,他总是能快速入睡,失眠不药而愈。
回到现实,郑道之前为抛弃郑京任而仅存的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了,他打量郑京任几眼:“你觉得安念和朝东能成吗?”
郑京任实话实说,并没有夸大其词:“难度很大,安念和我说过她不喜欢弟弟,更喜欢年龄稍大一些的异性。弟弟让她没有安全感,她希望被呵护被照顾,而不是去哄一个小男生。朝东对安念也没有太多感觉,他不喜欢姐姐,所以他们两个人在择偶观上就是天然的南辕北辙。”
这么分析安念和宋朝东婚姻观的当下,郑京任脑中蓦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对呀,明明安念和宋朝东分别对对方不感冒,为什么他们在群里声称要私奔要去诗和远方,还说要生孩子一类的……鬼话,骗鬼呢?
念头一闪即逝,郑道开口了,他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的了解安念和宋朝东,就是,他们两个人不来电,怎么才能撮合他们呢?你有办法吗?”
有,当然有,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郑京任嘿嘿一笑:“没办法我就不登门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什么是办法呢?经济是办法的第一生产力。”
郑道就想开口教训郑京任刚才的表现还不错,现在就有点过于首白了,要钱没有错,说得太露骨就不对了,要让别人主动报价才显高明,又一想,现在郑京任还是乙方的地位,如果他能以乙方的身份让甲方主动开口给钱,他不是要上天?
而且,现在甲方是他,郑道就摆手笑了笑:“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得让我觉得钱花得值。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安念和宋朝东结婚,还要他们都心甘情愿,而不是被迫。还有,我不但要安念可以继承知东集团的财产,还要谢六合高价收购安氏集团,以上,你能做到几点?”
这就进入谈判的攻坚阶段了?郑京任对答如流:“能做到几点,在您,诚意是决定一切的前提。”
“呵呵,小滑头、墙头草……”郑道猛然想起郑京任小时候在他和谢六合吵架时,他问郑京任向着谁,才5岁的郑京任就己经有了经济头脑,首接说向着妈妈有1块钱的零花钱,他一咬牙加到了两块,郑京任立马和他成了统一战线。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向着爸爸还是妈妈确实是一个扎心的选择,除去亲情不分轻重的因素外,还是谁给的爱更多就更偏向谁。爱用什么表达?在语言、行动和金钱之中,还是金钱更能衡量爱的分量。
墙头草也是一个孩子在父母的迫害下才养成的习惯,他只能左右摇摆以减少伤害。
“谢谢夸奖,郑董有眼光,比谢总更了解我。”郑京任也是一下被往事击中,险些失控,忙收回了情绪,“简单点,郑董开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