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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裹挟着雪粒子击打在青铜面甲上，扶苏俯身贴紧白狼的脊背。这匹通体雪色的巨兽是墨家驯化的机关兽，爪间暗藏的青铜钩刺正牢牢扣住冰面。身后十名斥候沿狼山北麓的冰脊排成雁翎阵，每人腰间都拴着墨家特制的蛛丝索——三十九章连弩大战引发的雪崩，己将这片山岭雕琢成布满冰锥的凶险迷宫。
"公子，冰雷！"最前方的斥候突然挥动火把。扶苏勒住机关狼的铜制缰绳，见三丈外的冰面上凸起着七枚青铜蒺藜，表面凝结的霜花正泛着诡异的蓝光。这是匈奴萨满特制的冰下陷阱，内藏沙冬青毒刺与火油囊，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连环雪爆。
阿古拉摘下狐皮手套，露出刺满月氏星纹的手背。这个匈奴降兵匍匐上前，用骨笛轻触蒺藜边缘："霜色发蓝，说明埋设不足三日。"他突然翻转骨笛，笛孔中射出细如牛毛的冰针，精准刺入蒺藜缝隙。随着轻微的咔嗒声，毒刺机关竟自动解除了。
"月氏人的破机关术？"扶苏注意到骨笛上缠绕的银丝。阿古拉低头将骨笛收回怀中，皮袄领口隐约露出半枚火焰状刺青："幼时跟龟兹商人学的把戏。"他的秦语带着阴山南麓特有的喉音，像是刻意磨平了匈奴腔调里的粗粝。
机关狼的铜鼻突然喷出白雾。扶苏顺着兽首指向望去，暴雪间隙的月光正照在断魂崖的冰壁上——那里封冻着一具呈冲锋姿态的秦军尸骸。青铜甲胄上的玄鸟纹在冰层下泛着幽光，左手仍紧握着半截铭文戈，戈柄处依稀可见"骊山工师赢虔监造"的字样。
"是三十三章阵亡的先锋营！"副将蒙疾的声音在风雪中发颤。他父亲蒙恬的军报里记载着，三年前正是赢虔督造的这批戈矛出现铜芯裂纹，导致两千将士被困狼山。扶苏抽出定秦剑轻叩冰面，剑身随侯珠映出尸骸胸甲处的破口——边缘呈放射状裂纹，正是匈奴鸣镝特有的贯穿伤。
阿古拉突然跪倒在地，皮袍下摆扫开积雪。他指尖抚过冰层下的图腾刻痕，那是一只被九把弯刀贯穿的玄鸟："这不是匈奴萨满的手法。"火把凑近时，图腾中央浮现出细微的算筹刻痕，"月氏祭坛才用螺旋刀纹，象征轮回..."
话音未落，墨家斥候己抛出钩锁攀上冰崖。青铜凿击声惊醒了沉睡的冰隙，蛛网般的裂纹在众人脚下蔓延。扶苏甩出腰间磁石链缠住冰锥，链头隼形扣突然剧烈震颤——冰层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退！"扶苏的吼声与机关狼的咆哮同时炸响。十丈高的冰壁轰然崩塌，裹挟着三十年前的青铜断戈与今晨新结的冰棱，在雪雾中化作万千凶器。阿古拉被气浪掀翻的瞬间，扶苏看见他怀中的骨笛脱手飞出，笛孔在月光下映出北斗七星的投影。
墨家钜子亲传的"壁虎游"在此刻显出神效。斥候们借蛛丝索荡向冰柱，足尖刚触到凸起便弹出袖中冰镐。蒙疾在空中拧身挥剑，斩断三支射向扶苏的青铜弩箭——这些本该腐朽的三十年前旧弩，箭簇竟闪动着新磨的寒光。
待雪雾稍散，断魂崖己露出狰狞真容。崩塌的冰层后显出一座十丈见方的祭坛，坛柱上缠绕的青铜锁链挂着七具风干的秦军尸首。最令人心悸的是祭坛中央的冰碑，碑面用凝血刻着完整的九原关布防图，护城河宽度与弩台射界标注精确到寸。
"这不可能！"蒙疾的剑尖点在冰碑某处，"上月刚改建的瓮城暗渠，图纸只有将军幕府..."他的低语被呼啸的北风撕碎。扶苏抚过冰碑上的城防标识，发现连墨家为应对匈奴抛石机特筑的减震夯土层都被标注出来。
阿古拉突然抓起把积雪按在冰碑上。当体温融化的雪水渗入刻痕时，血渍竟泛出诡异的荧光："是漠北狼毒草汁混合人血，遇热显影。"他扯下皮袍内衬擦拭冰面，布料拂过处显现出细密的殄文注释，"这些攻城注记...用的是头曼金帐的密语。"
扶苏解下腰间皮囊，将马奶酒泼向冰碑。烈酒在碑面铺开的瞬间，墨家斥候己点燃火折子掷出。幽蓝火焰腾起的刹那，酒精挥发带起刺骨寒流，冰层表面竟凝结出新的图文——是标注着军械库与粮道的最新布防，落款日期正是三十九章连弩图纸失窃当日。
"凝冰显影术。"扶苏剑尖挑起一片冰晶，晶体内封印着半枚带齿痕的虎符影像，"墨家典籍记载，当年公输班与墨子较技，曾用此法在楚王宫墙内藏下攻城机关图。"
蒙疾突然挥剑斩向祭坛西北角。剑风扫落积雪后，露出半块嵌在冰中的青铜甲片——与三十三章阵亡将士的制式甲胄不同，此甲表面布满蛛网状捶打纹，正是赢虔亲卫特有的"百炼甲"。更诡异的是甲片内侧，用针尖刻着半阕《秦风·无衣》，字迹与蒙恬书房密函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取墨家的窥天镜来！"扶苏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躁。当三尺长的青铜管镜对准冰碑时，随侯珠的光晕透过十二棱镜片，在雪地上投射出放大的图腾细节——玄鸟心脏位置嵌着枚带锈迹的青铜算筹，筹面阴刻的"叁柒玖"编号，正是军需官赢虔调拨弩机的批文序号。
阿古拉突然捂住右耳跪倒在地。他耳垂上的骨环在寒风中发出蜂鸣："冰层在震动...是雪奴！"几乎同时，机关狼的铜眼迸出红光，獠牙间喷出的热气在雪地上灼出焦痕。扶苏反手将定秦剑插入冰面，剑柄传来的震颤让他想起兰池宫地动那日——这不是雪崩的前兆，而是巨型机关兽破冰的波动。
"结蛛网阵！"十名墨家斥候甩出磁石索，在空中交织成闪着荧光的罗网。蒙疾扯下披风罩住冰碑，却发现布防图正在高温下缓缓消融。阿古拉解下骨笛吹出凄厉长音，笛声竟引得祭坛锁链无风自动，七具干尸如提线木偶般扭动起来。
扶苏的剑锋突然指向冰崖顶端。在双重暴雪形成的短暂间隙中，他看见百米高的冰峰上闪过青铜反光——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冰晶，而是某种巨型弩机的瞄准镜。当第一支丈二长的冰箭撕裂夜幕时，墨家斥候的磁石网刚好罩住整个祭坛。
"公子小心！"蒙疾扑倒扶苏的瞬间，冰箭正中祭坛中央的玄鸟图腾。蕴含在箭簇中的火油囊轰然炸裂，飞溅的却不是火焰，而是冒着寒气的幽蓝液体。被液体沾染的冰碑发出龟裂的哀鸣，那些用鲜血与阴谋铸就的布防图，正随着裂痕蔓延碎成齑粉。
阿古拉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嘶吼。这个平日温顺的降兵双目赤红，手中骨笛竟生长出青铜倒刺："是尸傀蛊！冰箭里藏着三十五章的..."他的警告被接踵而至的冰箭雨打断。扶苏翻滚避让时，瞥见箭杆上刻着的殄文——正是三十七章星晷大阵启动时，阴阳家丢失的磁石密文。
机关狼在箭雨中化作铜盾，将扶苏护在腹下。当第六波冰箭袭来时，墨家斥候的蛛网阵终于捕捉到弩机方位。蒙疾扯动磁石索的瞬间，十道荧索如蛟龙出海，将百米冰峰上的青铜弩台硬生生拽入深渊。
雪崩来得比预想更快。崩塌的冰峰裹挟着三十年前的冤魂与今日的阴谋，将断魂崖祭坛永远封入地底。扶苏在最后时刻扯下阿古拉的骨笛，笛孔中残留的荧光粉末，在雪地上拼出半个残缺的月氏图腾——那图案与西十一章将要出现的单侧马镫彩珠纹，如同镜中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