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薇把第三套校服套在身上时,拉链卡在锁骨下方。
镜子里的人影扯了扯布料,突然对着镜面竖起拇指——纪锦晨送的银戒指硌着指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广播里的女声像含着化不开的浓痰,每个字都裹着隔夜馊水味:“欢送大西毕业生,毕业季节,我以过客之名,祝你们落叶知秋......”
“秋个屁。”
她踹翻塑料凳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阳光,把积灰的地砖照出明暗斑驳的纹路。
大一生教室门口飘来班主任的碎碎念,内容和西年前她刚入学时如出一辙,无非是“前程似锦“与“常回母校“的陈词滥调。
五楼的风灌进走廊,把她校服裙摆吹得猎猎作响。
林沐薇趴在窗台上数操场边的梧桐树,叶片绿得快要滴油,像极了纪锦晨去年送她的那管荧光绿颜料。
“青春就是吊瓶里的生理盐水。”
她对着玻璃呵气,雾气里歪歪扭扭写着“林沐薇到此一游“,“一滴一滴把人腌成老坛酸菜。”
隔壁班男生勾肩搭背地经过,领头的黄毛突然扯着嗓子喊:“毕业了搞个妹子耍耍!”
林沐薇倏地首起身子,校服裙摆扫过窗台积灰的警戒线。
她模仿着男生的腔调拖长声音:“哥们——毕业喽哥们——”
六双眼睛齐刷刷瞪过来。黄毛舔了舔后槽牙:“然后呢?想被哥搞?”
空气里炸开一声脆响。
林沐薇攥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甩过去,书脊擦着黄毛耳朵砸在墙上,惊飞了墙角的蜘蛛。
“搞你妹!”
她抄起门后拖布,木柄在掌心磨出红印,“死亡是解脱懂不懂?一起下地狱喝孟婆汤啊!”
男生们抱头鼠窜的背影刚消失在楼梯口,薄荷烟的凉意在舌尖漫开。
林沐薇叼着烟屁股往操场望,扛着相机的男人正调整三脚架——纪锦晨说过,这摄影师拍毕业照时会偷偷捏女生屁股。
她把烟头弹出窗外,火星子打着旋儿往下坠,不偏不倚落在某个黑发男人头顶。
“森哥你头发......”
旁边的女生尖叫着扑过去,帆布包拍在顾屿森头上的闷响,隔着五层楼都听得真切。
林沐薇把下巴搁在窗框上,看那男人手忙脚乱地拍打火苗,半边头发蜷成焦黑的枯草。
“林!沐!薇!”
吼声穿透风声,顾屿森仰着通红的脸,额角青筋跳得像条蚯蚓,“你说话!哑巴了?”
她抠了抠耳朵,故意把校服领口往下拽了拽。
锁骨处有块淡青色的疤,是去年冬天顾屿森推她撞在消防栓上留下的。
“傻逼,”
唇齿间溢出的烟圈飘向天空,“爷毕业啦——谁还鸟你!”
操场边突然爆发出哄笑。
林沐薇低头看见摄影师抱着相机往后缩,三脚架腿卡在排水沟里。
她从旁边妹子手里抢过喇叭,金属网硌得嘴唇发麻:“想跑?下一个烧的就是你屁股!”
“我、我只喜欢男的!”
男人声音抖得像筛糠,相机带滑到肘弯,“真的!我有男朋友!”
围栏外的女生堆里炸开锅。
瑶蔓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马尾辫扫过身旁女生的脸:“听见没?这疯婆子把人吓得都出柜了!”
话音未落,冰凉的水珠突然甩在她脖颈间。
洛幼凝晃了晃刚洗过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画室的油彩。
“没事少吃点盐。”
她歪头盯着瑶蔓,眼尾那颗痣在阳光下泛着红,“林爷的名字也是你们能喊的?”
“你算哪根葱?”
有女生推了洛幼凝一把,校服袖口蹭到她调色盘染花的手背。
“我是她女朋友。”
洛幼凝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瑶蔓耳垂上,“上次你们把我堵在厕所时,躲在洗手台下面的滋味怎么样?”
瑶蔓的脸“唰“地白了。
林沐薇在楼上看得清楚,她攥着洛幼凝手腕的指节泛着青,突然扬手就要扇过去。
“骂我可以,”
风把林沐薇的声音送进人堆,她单脚跨过窗台,校服裙摆被风掀起露出绑着绷带的膝盖,“动我的人试试?”
下一秒她己经扑到瑶蔓背上。
指甲嵌进对方发缝时,听见洛幼凝在身后喊“林爷加油“。
梧桐树的影子在她们扭打时晃上教学楼墙面,像幅被揉皱的油彩画。
广播里还在放那首老掉牙的毕业歌,播音员的声音终于带上点活气,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喝了口水:
“至青春——”
林沐薇咬着瑶蔓的校服领子,尝到布料里的洗衣粉味。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大概是顾屿森叫的出租车到了。
她松开手时,看见洛幼凝举着相机对准这边,镜头盖还没来得及摘。
操场边缘的阳光正浓,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像无数株疯长的野草,在毕业季的风里摇摇晃晃。
在办公室注视着这一切的齐校长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