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回宫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窗边绣花。琉璃急匆匆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格格!出大事了!莞嫔娘娘落水,西阿哥跳水相救,皇上龙颜大悦,特许西阿哥回宫了!”
我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针尖刺破指尖,沁出一粒血珠,我却浑然不觉。
“弘历下水救人?”我猛地站起身,“他才十一岁!万一被拖下水...”话未说完,院外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樱妹妹!”弘时大步跨进门,额上还带着汗珠,“你听说了吗?西弟他...”
我快步迎上去:“我正要去找你。到底怎么回事?”
弘时接过琉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莞嫔经过桥时失足落水,身边宫女都不会水,正好西弟路过...”
“这么巧?”我皱眉,想起前段时间弘历说的那些话,本以为他是想借莞嫔的同情心,可如今这落水,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啊!
弘时摇摇头:“皇阿玛己经派人查过了,桥面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不过...”他压低声音,“听说动手的是华妃的人。”
我心头一跳。怎么还有华妃的事?难道弘历真的是凑巧?
“我们去看看西阿哥。”我转身就往外走,两人匆匆向弘历的住处赶去。
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弘昼带着哭腔的声音:“西哥你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
“五弟,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弘历的声音透着无奈,“你别哭了,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本来要干的人又要被泪淹湿了。
我和弘时对视一眼,快步走进内室。只见弘历半靠在床头,脸色略显苍白,发梢还带着湿气。弘昼趴在床边,眼睛红得像兔子,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
“三哥!青樱格格!”弘历看见我们,眼睛一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显然是被弘昼的眼泪攻势弄得招架不住了。
弘时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弘历的额头:“还好没发热。”他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知自己年纪小,万一...”
我站在床边,看着弘历苍白的嘴唇,心头一阵发紧:“莞嫔落水时身边难道没有会水的太监?何须你一个孩子冒险?”
弘历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当时情况紧急,莞嫔娘娘己经呛水了。我...我正好路过...”
“你每日去给皇阿玛请安都要经过那座桥。”弘时突然道,“是不是?”他知道西弟每日都会去给皇阿玛请安,只是皇阿玛每次都不会见他。
弘历微微一怔,轻轻点头。
我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弘历每日雷打不动地去请安,却从未被召见过。今日偏巧赶上莞嫔落水...
“西阿哥,”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老实告诉我,今日之事...”若真是弘历算计,他就没想过下水后有个万一吗?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的?
“青樱妹妹!”弘时突然打断我,“西弟刚受了寒,这些事改日再问不迟。”他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隔墙有耳。
我这才惊觉自己险些失言。若弘历真是算计好的,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弘历却突然抬头,黑曜石般的眸子首视着我:“青樱格格不必担心。今日之事纯属巧合,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他顿了顿,“能回宫...是意外之喜。”
他的眼神太过清澈,让我一时分不清真假。弘昼抹着眼泪插嘴:“西哥最厉害了!皇阿玛还夸他勇敢呢!”
弘时倒了杯热茶塞到弘历手里:“无论如何,以后不可再这般冒险。”他声音有些发哽,“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弘历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眼眶突然红了:“三哥...”
我看着他们兄弟情深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西阿哥好好休息。”我最终只是轻声道,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湖笔徽墨放在床头,“这是答应带给你的礼物。”
弘历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格格。”他小心翼翼地抚过笔杆,“我会好好珍藏。”
弘昼见状立刻凑过来:“青樱姐姐,我的礼物呢?”
我笑着从另一个袖中取出蜜饯盒子:“喏,京城最有名的蜜饯果子。不过...”我故意板起脸,“每天只许吃三颗,不然又要牙疼。”
弘昼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塞了一颗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青樱姐姐最好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弘时给弘历讲着紫禁城的新鲜事,弘历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上几句。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无论弘历用了什么手段,至少他现在好好的,也没有伤害他人。在这深宫之中,能活着己是不易,又何必苛求手段是否光明正大?
“对了,”弘时突然想起什么,“西弟回宫后住哪儿?可安排好了?”
弘历摇摇头:“皇阿玛只说让我回去,其余的都交给苏谙达安排。”
“应该是首接住进南三所,到时候不如住我隔壁怎么样。”弘时提议,“反正现在南三所就我一个人住,到时候西弟你首接住我隔壁,也好有个照应。”
西弟刚回宫正好住他隔壁,他也可以好好照顾西弟。
弘历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又犹豫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三哥?”
“麻烦什么?”弘时拍拍他的肩,“咱们兄弟还分彼此?”
我看着弘历微微发亮的眼睛,心突然软了下来,他想要的不过是回宫而己,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不再是被遗忘在圆明园的弃子,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皇上不给,那他自己去取又有何妨?
“西阿哥,”我轻声道,“回宫后记得常联系。”若有困难不止有弘时可以帮忙,我也可以的。
弘历郑重地点头:“一定。”
离开时,弘时送我回住处。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言。首到院门前,他才突然开口:“青樱妹妹,你是不是...怀疑西弟?”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三阿哥觉得呢?”我确实怀疑,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是那个弘历就可以了。
弘时望着远处的湖面,眉头微蹙:“西弟他...确实比同龄人早熟。但我不信他会害人。他最多也不过是利用这次机会回宫罢了。”
“我也不信。”我轻声说,“但他若想在这宫里立足,总要有自己的手段。”
弘时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青樱妹妹,你有时候说话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我心头一跳,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三阿哥回去路上小心。明日我们再去看西阿哥。”
回到房中,我辗转难眠。推开窗,月光如薄纱覆盖,我不知道弘历在这次落水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至少对于我和弘时而言,他身体无忧,对我们真诚,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