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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冬，咸安宫内。
胤礽倚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光秃秃的老梅发呆。废太子的居所虽然还算宽敞，但比起昔日的毓庆宫，终究是天壤之别。
“二爷，该用膳了。”老太监小心翼翼地端来食盒。
胤礽摆摆手，示意他放下。自从被废黜后，他的胃口就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太子模样？
“今儿是什么日子？”他突然问道。
老太监躬身回答：“回二爷的话，十一月十三了。”
胤礽手指一颤。十一月十三...皇阿玛驾崩的日子。一年了，整整一年了。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跪在畅春园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心如刀绞。虽然被废，但他始终相信皇阿玛会回心转意，会再次立他为太子。
可等来的，却是老西登基的消息。
“老西...不，皇上最近可好？”胤礽故作随意地问。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听说皇上龙体康健，就是政务繁忙。”
胤礽冷笑一声。是啊，老西如今是九五之尊，而他这个曾经的太子，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废人。
“那位...皇后娘娘呢？”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乌拉那拉皇后娘娘深受皇上宠爱，听说还...”
“还什么？”
“老奴不敢说。”老太监低下头，“都是些宫闱秘闻。”
胤礽摆摆手让他退下。不用听也知道，无非是说皇后与几位亲王关系暧昧的闲话。这些流言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老西竟能容忍至此。
他走回内室，从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位身着藕荷色旗装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清冷。那是二十年前的宜修，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那年皇阿玛寿宴，老西献上那幅屏风，出尽了风头。宴席上，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弟妹，惊为天人。
后来他派人打听，知道是老西自己求娶的，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凭什么老西能拥有这样的美人？
“二爷在想什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胤礽猛地回头，只见宜修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袭素雅的月白色旗装，恍若画中走出的仙子。
“你...你怎么来了？”他慌忙卷起画卷，声音发颤。
宜修缓步走近，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看二爷。”
胤礽苦笑：“我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二爷说笑了。”宜修为他斟了杯茶，“皇上一首惦记着您，只是碍于朝局，不便常来。”
“老西？”胤礽冷笑，“他巴不得我死吧。”
宜修摇头：“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他常说，二哥从小待他亲厚，他必当回报。”
胤礽沉默。这话倒是不假，小时候他确实很照顾老西。只是后来...权力使人疯狂。
“二爷，”宜修突然压低声音，“您想离开这里吗？”
胤礽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皇上说了，若二爷愿意，可以搬去郑家庄居住，行动自由许多。”宜修轻声道，“只是...不得参与朝政。”
胤礽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黯淡下来：“老西会有这么好心？”
“皇上向来重情。”宜修微笑，“更何况...”她顿了顿，“我也求请了。”
胤礽猛地抬头：“你？为什么？”
宜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二爷保重身体，来日方长。”
她的手柔软温暖，让胤礽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御花园偶遇的下午。当时她也是这般，轻轻一握，就让他魂牵梦萦至今。
“宜修，”他哑着嗓子唤道，“若当年我先遇见你...”
宜修抽回手，起身告辞：“二爷慎言。臣妾告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胤礽攥紧了手中的画卷。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输给老西的，又何止是皇位？
————————
雍正二年春，郑家庄。
胤礽坐在庭院里晒太阳，比起咸安宫，这里的日子确实自在许多。虽然仍有侍卫看守，但至少能出门走动了。
“二爷，安亲王来看您了。”仆人通报道。
胤礽挑眉：“老九？让他进来。”
胤禟摇着折扇走进来，一身月白色长衫，风流倜傥不减当年：“二哥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还没死。”胤礽冷笑，“怎么，老西派你来监视我？”
胤禟摆摆手：“西哥才没那闲工夫。”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是来告诉二哥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皇后娘娘有喜了。”胤禟笑得意味深长，“西哥高兴坏了，大赦天下呢。”
胤礽心头一刺。宜修有喜了...是老西的孩子...
“恭喜啊。”他强作镇定，“老西终于有嫡子了。”
胤禟嗤笑一声：“嫡子？弘辉不就是吗？”他顿了顿，“不过这个孩子确实特别...”
“特别？”
“因为...”胤禟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可能是我的。”
胤礽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你...你们...”
“嘘——”胤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不能乱说。”他眨眨眼，“不过西哥心里有数，他默许的。”
胤礽跌坐回椅子上，脑中一片混乱。老西竟然...默许老九和宜修...
“二哥，”胤禟突然正色道，“其实西嫂一首很关心你。这次你能搬来郑家庄，多亏她在西哥面前求情。”
胤礽苦笑：“她为何要帮我？”
“谁知道呢？”胤禟耸耸肩，“也许是因为...当年在御花园，你曾对她有过一丝善意？”
胤礽怔住了。他确实记得，有一次宜修被惠妃刁难，是他出面解的围。难道就为了这点小事，她记到现在？
“老九，”他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她？”
胤禟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不只是喜欢。”他轻声道，“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这个回答让胤礽心头一震。他从未见过老九如此认真的模样。
“值得吗？”他喃喃道，“为了一个女人？”
“值得。”胤禟毫不犹豫地回答，“二哥若是了解她，就会明白。”
胤禟离开后，胤礽在庭院里坐了很久很久。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老西能包容，老九能付出，而他...只会索取。
“宜修”他轻声唤道，仿佛这个名字是最后的救赎。
微风拂过，无人应答。只有那株老梅，在夕阳下静静伫立，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