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月光被阴云啃噬得支离破碎。
蓝梦鳐扶着练剑石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因用力泛白。
那道穿透识海的声音仍在嗡鸣,像锈迹斑斑的铁锥反复凿击她的脑仁:“回来……你本是凌霄阁最锋利的剑,何必为蝼蚁折损锋芒?”
她喉间泛起腥甜,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却沾到一片诡异的青黑。
镜湖般的识海中,原本镇压着的仙门法印正裂开蛛网状的细纹,而细纹里爬出的,是一缕缕缠绕着黑鳞的阴诡气息——那是方才那道声音留下的痕迹。
“阿钰!”她咬着牙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不远处的偏厅里,梓钰抱着罗盘的手猛地一颤。
这位巫族遗孤最擅感知阴阳波动,此刻罗盘中心的青铜指针正疯狂旋转,在羊皮纸绘的星图上划出灼烧的焦痕。
“是主上的系统……”梓钰刚开口,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她抬头正见蓝梦鳐踉跄着撞翻石桌,案上的茶盏滚落在地,倒映出她眼角蔓延至耳畔的黑纹——
那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每爬过一寸,她腰间的诛邪剑便嗡鸣一声,剑身凝出霜花。
“联系主上!”蓝梦鳐扯下鬓间银簪,划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色符文。
血珠刚触到空气便被鬼气裹住,凝成一只振翅的玄鸟。
玄鸟刚要冲天,却在半空中突然炸成血雾——万魂渊方向传来磅礴鬼气,竟首接截断了她的传讯。
同一时刻,万魂渊深处的石阶上,陆云霄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中系统核心的符文在发烫,那些原本流动的黑雾突然凝结成锁链形状,锁头处刻着陌生的古篆。
更让他心悸的是,他与蓝梦鳐之间那缕若有若无的联系(自成婚后便存在的、连他都未察觉的羁绊)此刻正在抽痛,像有人用刀在割。
“九婴。”他低喝一声。
本应守在阴桥入口的九婴鬼体瞬间穿透岩壁,蛇尾扫开满地怨灵残魂:“主上?”
“送我回去。”陆云霄指尖按在九婴额头,鬼气如活物般钻入其识海。
九婴蛇瞳骤然收缩——它分明记得主上三日前才说要稳固境界,此刻却连万魂渊最深处的阴髓都未吸收完全。
但它没有多问,蛇身盘起将陆云霄裹住,鬼气爆发的瞬间,两人消失在原地。
当陆云霄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演武场时,蓝梦鳐正蜷缩在石凳上,双手死死攥着诛邪剑的剑穗。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额角渗出的汗珠落进衣领,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凝成冰晶——那是识海交锋留下的寒毒。
“谁动的手?”陆云霄单膝跪地,掌心按在她后颈。
鬼气如温油般渗入她经脉,沿途融化寒毒,却在触及识海边缘时猛地一滞。
他瞳孔骤缩——蓝梦鳐的识海深处,竟有一道与他系统符文同源的印记,正像水蛭般吸附在她的神魂上。
“是系统的……前宿主?”梓钰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罗盘上的焦痕己蔓延至“魁影”卦位。
这位向来冷静的巫族女子声音发颤:“我原以为上一任宿主是百年前失踪的魁影大人,可这波动……比魁影的残魂还要古老三百年!”
陆云霄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方才在万魂渊石阶上闪过的青铜巨棺、断裂锁链,还有那对与自己相似的黑瞳——原来那些片段不是幻觉,而是系统核心残留的记忆。
“主上!”千血朵朵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这位妖狐族圣女踩着满地落花跃入院中,狐尾在身后炸成火红色的伞盖:“那声音又开始了!我用狐族顺风耳探了,它在说什么‘回归仙门正统’‘莫要被鬼道迷惑’——”
话音未落,蓝梦鳐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的识海深处,那道声音陡然清晰:“你可知陆云霄的系统吞噬了多少宿主?他现在对你越好,你将来的魂魄就越甜——”
“住口!”蓝梦鳐挥剑斩向虚空,诛邪剑的剑芒却在触及黑纹的瞬间被弹开。
她额间渗出冷汗,却强撑着抬头看向陆云霄:“我没事……别信它胡说。”
“让它说。”陆云霄突然按住她持剑的手。
他的拇指轻轻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眼底黑雾翻涌:“我倒要听听,这老东西到底想挑拨什么。”
千血朵朵的狐耳猛地竖起来:“你疯了?这东西在侵蚀她的神魂!我用狐族‘夺魄术’把它揪出来——”
“朵朵。”陆云霄抬头,目光如刀:“若它是系统前宿主,强行驱除会伤了梦鳐的神魂。”他转向蓝梦鳐,声音放软:“忍一忍,我要知道它的目的。”
蓝梦鳐望着他眼底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三日前他为她挡下诛邪剑时的模样。
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伤得肋骨尽断,却还笑着说“这点伤,鬼修可受得住”。
她喉间的腥甜突然淡了些,反手握住他的手:“我信你。”
院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尖啸。
陈风的身影从树梢跃下,腰间的仙门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看了眼蓝梦鳐眼角的黑纹,又看向陆云霄,喉结动了动:“仙门……要动手了。赵无极亲自带队,联合其他九门,七日后突袭黄泉殿。”
陆云霄的指尖在蓝梦鳐手背上轻轻一叩。
他抬头时,眼底的黑雾己凝成实质,像两团旋转的阴火:“来得正好。”他转向千血朵朵:“联络妖族秘盟,让他们带毒瘴伏在西南林;梓钰,准备幽冥封印阵的材料——我要让那些仙门老东西,尝尝被鬼域反噬的滋味。”
“主上!”梓钰欲言又止,目光扫过蓝梦鳐的识海:“可您刚突破鬼尊,境界未稳……”
“境界?”陆云霄笑了,他松开蓝梦鳐的手,鬼气在指尖凝成黑色火焰:“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踩踏的赘婿?”
火焰腾起的瞬间,演武场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状的细纹,裂缝里渗出幽蓝的鬼火。
是夜,幽冥核心的裂隙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原本暗红的血纹彻底变成紫黑,像巨兽张开的嘴。
陆云霄站在裂隙前,能清晰感觉到系统核心的符文在震颤——那是见到“同类”的兴奋。
一道身影从裂隙中走出。
他穿着与陆云霄同款的玄色长袍,额间古篆与陆云霄如出一辙,只是眉目更冷,像块千年不化的玄冰。
“林无涯。”陆云霄开口,声音里没有疑问。
他早从系统残留的记忆里见过这个名字——传说中第一位掌控御鬼系统的“鬼宗师”。
林无涯的目光扫过他,有欣赏,有怜悯,更有一丝解脱:“终于等到你了。”他抬手,一道银色印记飘向陆云霄:“这是宿命印记。看看吧,你的前人们都经历了什么。”
陆云霄的识海瞬间炸开。
他看见一位红衣女子在系统核心前自刎,看见一位白发老者被天道雷火劈成飞灰,看见自己的脸(不,是上一任宿主的脸)在裂隙前大笑:“下一个,会是你吗?”
最深处的记忆里,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青铜巨棺上,声音像来自九幽冥狱:“轮回,需要新鲜的血。”
“系统不是鬼帝残魂。”陆云霄踉跄后退,撞在裂隙旁的石壁上。
他终于看清了——那些所谓的“鬼帝残魂”,不过是堕落天道编织的谎言。
这系统,根本是天道用来收割“叛逆者”的轮回工具,每一任宿主,最终都会被榨干魂魄,成为下一个轮回的养料。
林无涯走到他面前,抬手按在他额间。
陆云霄能感觉到,那道宿命印记正渗入他的识海:“你是第一个,在见到真相后还能站着的。”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想挣脱吗?那就先战胜你自己。”
裂隙的轰鸣突然变调。
陆云霄抬头,正见林无涯的身影开始消散,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拖回裂隙深处。
他最后看了陆云霄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去万魂渊最深处吧……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演武场的蓝梦鳐突然睁开眼。
她识海中的黑纹不知何时退去,只余下一道极淡的印记。
她摸向腰间的诛邪剑,却发现剑穗上多了缕黑丝——那是陆云霄鬼气凝成的,带着他特有的腥甜。
“陆云霄……”她对着幽冥核心的方向轻唤。
风卷着落花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黄泉殿方向的鬼哭,像是某种预兆。
而此刻的陆云霄,正站在万魂渊最深处的青铜巨棺前。
棺盖上的锁链早己断裂,棺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道与系统核心同频的波动,在虚空中反复回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