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里的残茶渍还黏着青石板,苏怀瑾把韩世昌那截带暗纹的披风摊在八仙桌上时,后颈的薄汗才慢慢收了。
白天闹得太凶,她额角的碎发都沾成一绺,指尖却稳得像在现代集团开董事会时翻财务报表——毕竟那暗纹太眼熟了,像根细针戳在记忆里,扎得人睡不着。
"张郎中的墨汁得用陈的。"陆九卿不知从哪摸出块松烟墨,在砚台里转得飞快,"新墨发涩,拓出来的纹路容易糊。"他袖子挽到肘弯,腕骨上还沾着白天泼茶时的水痕,倒真有几分茶师傅的架势。
苏怀瑾扯了扯披风领口的暗纹,那是金线绣的,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说像你家茶饼的星图?"
"就上个月我爹寄来的雨前龙井饼。"陆九卿把拓好的宣纸轻轻揭起,暗纹在纸上显影时,他突然顿住,"等等,你那星盘呢?"
苏怀瑾从锦袋里摸出巴掌大的星盘——这是她穿越时攥在手里的东西,铜面被磨得发亮,盘心有道指甲盖大的裂缝。
她把星盘扣在拓印的暗纹上,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重合了。"两人异口同声。
陆九卿的手指刚要碰星盘,突然"啪"地泼了盏茶。
烛火"嗤"地灭了,茶棚里霎时暗得只剩月光漏进来。
苏怀瑾被溅了半袖茶水,正要发作,却闻见一股铁锈味——像被雨淋湿的刀刃,混着点腥甜。
"嘘——"陆九卿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借着月光指了指后窗。
苏怀瑾顺着看过去,窗纸被刀尖挑开条缝,有个影子正贴在外面。
更要命的是,那影子手里的刀,正抵着张郎中的后心。
"苏姑娘!"张郎中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被赵虎半拖半拽地推进来,腰间的药囊晃得叮当响,"韩...韩世昌中毒前让我配'凝血散',说是治旧伤!
可他腕子内侧......"他突然被赵虎用刀背砸了后颈,话头断成半截。
苏怀瑾这才发现赵虎的脸青得像隔夜的茄子——白天陆九卿说他撑不过酉时,敢情是回光返照。
他嘴角还挂着白沫,说话漏风:"把账本和拓的印子交出来,老子饶你们......咳咳!"
"赵兄弟这是回光返照呢?"陆九卿突然弯腰去捡地上的茶盏,声音里还带着笑,"我前日泡的解毒茶加了蜜枣,您喝着可还......"
"少废话!"赵虎踹翻条长凳,刀尖在张郎中脖子上压出红印,"张老头,把医书拿出来!"
张郎中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半卷医书,泛黄的纸页被汗浸得发皱。
苏怀瑾借着月光瞥见书页夹层里掉出张药方,上面写着"凝血散:朱砂三钱,蓝矾五钱,时空泪一滴"——最后三个字让她后脊发凉,那是她穿越时,星盘裂缝里渗出的蓝光,她当时伸手去碰,指尖立刻被灼出个泡。
"时空泪?"陆九卿突然抄起桌上的茶壶砸向赵虎脚边。
陶壶碎裂的声响里,苏怀瑾看见赵虎下意识缩了下脚,张郎中趁机往门外窜。
可刚跑到巷口,就听"唰"地一声——十多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跳下来,月光照在他们腰封的暗纹上,和韩世昌披风上的分毫不差。
"张郎中!"苏怀瑾扑到门口时,只看见张郎中被黑衣人捂住嘴拖走,药囊掉在地上,几味药材滚到她脚边。
她蹲下身捡药囊,指尖触到个硬物——是赵虎刚才掉的匕首,刀柄上刻着"天机阁"三个字,笔画深峻,像用刀刻进骨头里。
"天机阁?"陆九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盏重新点上的灯,"我爷爷说过,这是专门倒腾古董和偏方的黑市,连我家茶山上的古茶树,都被他们偷挖过两回。"他望着窗外掠过的黑影轻笑,"咱们这蝎尾茶,怕不是把人家的镇阁之宝给勾出来了?"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从街角传来时,茶馆的木门被撞得"哐当"响。
苏怀瑾刚把匕首收进锦袋,就见百来号黑衣人鱼贯而入,每人腰间都系着绣暗纹的腰封。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他扫了眼茶棚里的残茶,开口便是沙哑的公鸭嗓:"听说苏老板的'清醒茶'能醒神明目?"
陆九卿晃着空茶壶凑过去,突然压低声音:"苏姑娘,您说他们是来喝茶的,还是来......"
"试试时空裂缝的威力?"苏怀瑾替他说完,指尖无意识地着锦袋里的星盘。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茶棚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那些暗纹像活了似的,在黑衣人腰间爬动。
为首的黑衣人拍了拍手,身后的人纷纷落座,茶盏碰出清脆的响。
苏怀瑾望着满屋子泛着冷光的暗纹,突然想起现代集团年会上,那些戴着金丝眼镜却藏着獠牙的股东——原来哪里的狼,都爱披层羊皮。
"上茶。"黑衣人敲了敲茶桌,声音像块磨得锋利的石头。
陆九卿冲苏怀瑾挤了挤眼,转身去提茶釜,水沸的声音里,他小声嘀咕:"苏姑娘,您说这壶茶,该加蝎尾呢,还是......加把火?"
苏怀瑾望着黑衣人腰间的暗纹,突然笑了——她原以为摆烂能躲清净,谁知道这古代的戏,才刚唱到最热闹的那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