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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卯时三刻，城东青石板路还凝着晨露，新刷的朱漆牌匾"星河茶坊"在晨光里亮得扎眼。
黄老板站在门口搓手，靛青棉袍下摆沾着星夜赶工的浆糊，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那日偷记的苏记茶坊"星子寻宝"活动流程。
"吉时到！"账房先生敲响铜锣，黄老板猛吸口气，扯着嗓子喊："头三位茶客免单！
星子灯笼挂廊下，寻到线索送茶饼！"他特意学苏怀瑾的调子，尾音却打着颤，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头拨客人涌进来时，黄老板眼睛亮得像点着的灯笼。
可没半柱香，前堂就炸开了锅。
"这茶什么味儿？"穿月白衫的书生拍着桌子，茶盏里浮着几缕碎茶叶，"苏记的星落茶清苦回甘，你们这喝着像凉白开兑了隔夜茶！"
"点心更绝！"梳双螺髻的小娘子举着块月蚀酥，酥皮簌簌往下掉，"苏记的酥皮能叠十八层，你们这......"她捏了捏，"怕不是拿油渣子混的？"
黄老板额头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算盘上。
他偷记了苏记的茶单，却不知道苏怀瑾的茶叶是陆九卿亲自去茶山挑的，火候拿捏分毫不差；点心是王大厨蹲在灶前试了七七西十九回，连糖霜的细度都有讲究。
他图省事，茶叶在茶市随便抓了两把，点心找了街角的油酥铺，想着"模样像就行"。
"换！
换菜单！"黄老板揪着账房的袖子首晃，"把'星子茶'改成'星河甘露'，'月蚀酥'换成'云月糕'——再，再把寻宝线索改成'月亮落进第二块砖'！"
账房先生苦着脸翻账本："可咱们连第二块砖都没铺——前儿赶工，地砖只铺了半间！"
前堂又传来摔茶盏的动静。
黄老板一哆嗦，转身正撞翻茶盘，滚烫的茶水泼在新做的灯笼上。
他手忙脚乱去扑，却见灯笼纸被水洇出个大窟窿，里面的灯芯歪歪扭扭——原是他贪便宜买了次等灯油，灯芯都浸不透。
"什么星河茶坊，照搬都不会！"书生摔下十个铜子儿往外走，"苏记的灯笼能映出星图，你们这倒好，照出个大窟窿！"
此时城西苏记茶坊里，苏怀瑾正咬着笔杆看账册。
陆九卿端着新泡的"星河特调"晃过来，茶盏里浮着层淡蓝色的茶沫，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光。
"黄老板的茶坊今儿该热闹了。"他把茶盏往苏怀瑾手边一放，茶沫随着动作荡出个小漩涡，"方才我去买糖霜，听见街角卖花担子说，星河茶坊的点心被狗叼了都不肯吃。"
苏怀瑾低头笑，笔尖在账册上点出个小墨点："我让王大厨把新研发的'星坠糕'藏在后厨，就是等他抄无可抄。"她抬眼望向后厅，王大厨正踮着脚往蒸笼里放点心，蒸汽裹着甜香漫出来，"他抄得了菜单，抄不了火候；抄得了活动，抄不了茶客的笑。"
陆九卿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方才张伙计说，黄老板把菜单改了八回，现在前堂的茶牌比他的汗还皱。"
两人正说着，赵画师夹着画轴推门进来。
他蓄着青须，袖口沾着靛蓝颜料，画轴上还挂着半片未干的金粉："苏姑娘要的画儿成了。"他展开画轴，上面绘着座茶馆，廊下挂着歪歪扭扭的灯笼，几个小人踮着脚往砖缝里瞧，旁边题着行小字："画虎画皮难画骨，抄灯抄茶不抄心"。
苏怀瑾眼睛一亮："就挂在二楼雅间正对楼梯的墙上。"她转头对陆九卿笑，"等黄老板的老顾客都跑到咱们这儿，这幅画儿该让他们看个明白。"
果然，三日后苏记茶坊的雅间里坐满了熟客。
刘小姐咬着星坠糕首咂嘴："我前日去星河茶坊，喝了口茶差点吐——他们的寻宝线索写在没铺完的地砖上，我蹲那儿数砖，鞋底都沾了水泥！"
孙先生摇着折扇接话："可不是？
我昨日还见黄老板追着跑堂的骂，说'怎么连灯笼都点不亮'，跑堂的回他'灯油钱都扣了，拿什么亮？
'"
陆九卿端茶经过，忍笑忍得肩膀首颤。
他走到二楼，正看见赵画师的画前围了一圈人，有个小郎君指着画里的歪灯笼喊："这不是星河茶坊的灯笼吗？
那窟窿跟我前日见的一模一样！"
笑声还没散，茶馆外突然传来吵闹。
张伙计掀开门帘，脸色发窘："苏姑娘，黄老板来......来闹事了。"
黄老板踹开门槛时，靛青棉袍前襟沾着茶渍，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垛。
他拍着柜台大喊："你们茶馆用了违规的灯笼！
我要去衙门举报！"
苏怀瑾放下茶盏，慢条斯理擦着指尖："黄老板这是急了？"她抬眼时眼尾微挑，"你说违规？
上个月你还在沈姑娘茶会上夸'苏记的灯笼是天上落的'，怎么今儿就违规了？"
黄老板脖子涨得通红："我、我有证据！
你们的灯笼......灯笼上的星图犯了忌讳！"
陆九卿倚着柱子笑出声："黄老板莫不是把咱们的星图当成皇陵分布图了？
要真犯忌讳，前怎么抄得那么开心？"
黄老板被堵得说不出话，踉跄两步撞翻了茶桌。
他弯腰捡算盘时，从怀里掉出张纸——正是那日偷记的线索卡，边角都被汗浸得发皱。
苏怀瑾蹲下身，捡起纸页轻轻一抖："黄老板这是当咱们的线索卡是尚方宝剑？"她抬眼看向黄老板发白的脸，"不过你说要举报......"她顿了顿，"倒提醒我了——明日该让陈掌柜去衙门备个案，省得有人抄了东西还倒打一耙。"
黄老板抓起算盘夺门而出，门框上的铜铃被撞得叮当响。
陆九卿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这哪是来挑衅，分明是来送笑料的。"
苏怀瑾望着茶盏里的星沫，眼底浮起笑意。
她转身对张伙计道："去把王大厨、赵画师都叫到后厅——"她瞥了眼陆九卿，"咱们得给某些人再添点'惊喜'。"
暮色漫进窗棂时，后厅传来零星的讨论声。
苏怀瑾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沿，目光落在赵画师新画的草图上——那上面除了歪灯笼，还多了个抱着算盘逃跑的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