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苏怀瑾的高跟鞋踩上去"咔嗒"响,比她的心跳还急。
赵嬷嬷举着的灯笼在风里晃,照得影壁上"茶礼传家"西个砖雕忽明忽暗——那是她曾祖父亲手刻的,从前她总嫌老气,此刻倒觉得每道砖缝里都藏着秘密。
"到了。"赵嬷嬷的手在门框上摸索,老榆木门板"吱呀"裂开条缝,霉味混着陈茶的香扑出来。
苏怀瑾摸出手机打光,光束扫过墙根积灰的博古架,突然顿住——那尊缺了耳朵的青瓷茶宠,和她现代公寓书桌上的那尊,连缺口位置都一模一样。
"小姐?"赵嬷嬷的灯笼凑过来,照见她发白的指节,"当年老夫人说这屋是苏家茶商的魂,您父亲接手时特意交代......"
"先找账本。"苏怀瑾打断她,蹲下身。
地砖裂缝在墙角,像道狰狞的疤,她指尖刚碰上去,陆九卿的冰茶己经"唰"地渗进去——他不知何时摸出个紫砂壶,倒出来的不是茶,是泛着蓝光的冰碴,"热胀冷缩原理,裂缝遇冷会变宽。"
话音未落,"咔"的脆响里,半块青石板"咚"地掉进地洞。
赵嬷嬷的灯笼跟着探下去,映出本裹着蓝布的旧账,封皮上"苏记茶行"西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苏"。
苏怀瑾的呼吸突然变重。
她记得七岁那年,爷爷抱着她站在祖祠暗格前说:"等你能看懂这账,苏家的茶,就由你守着。"后来她装了二十年傻白甜,在家族聚会时把茶盏摔得稀碎,却在每个深夜翻烂《茶经》《天工开物》——原来真正的考验,藏在三十年前的茶渍里。
"1998年五月十五,雨。"她翻开账本,泛黄纸页发出细响,"云南春尖,茶渍呈紫,疑为蛊毒。"指尖划过墨迹,突然顿住,"嬷嬷您看!"手机电筒凑近,纸页边缘的茶渍晕染开,纹路竟和实验室监控里那团悬浮的紫雾一模一样,"现代提取器里的毒茶渍,和三十年前的记录......是同一种!"
赵嬷嬷的手突然抖得厉害,灯笼差点掉地上:"老奴就说,那年老管家喝了春尖突然暴毙,茶渍验毒法明明说无毒......"她枯瘦的手指抚过账页,"原来有人改了茶渍颜色!"
"不止改颜色。"陆九卿不知何时绕到后墙,冰茶在砖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星盘,"苏老爷书房挂的'松风煮茗'图,我早觉得那松针位置怪——"他指尖点过星盘交点,"看这坐标,和实验室裂缝的经纬度......完全重合!"
窗外突然传来踩碎瓦砾的响。
苏怀瑾猛地抬头,就见沈玉环扶着门框站在月光里,发髻歪了半缕,倒比平时精心妆扮时更显狼狈。
她手里攥着块绣着蝎尾的帕子——和仓库里那方凑成完整蝎身的帕子。
"苏小姐查账查得热闹。"沈玉环笑,声音像浸了冰的蜜,"可你知道吗?
有些账翻出来,碎的不只是秘密。"
苏怀瑾的目光扫过她袖口。
月白缎子上,暗绣的蝎尾在风里忽隐忽现,和账本里夹着的老照片上——那个举着毒茶盏的暗卫后颈刺青,连蝎尾的倒钩角度都分毫不差。
"您袖口的蝎尾纹。"她举起账本里那张泛黄照片,"和三十年前毒杀老管家的暗卫刺青......完全相同。"
话音未落,墙上铜镜突然"嗡"地震动。
沈玉环的倒影里,韩世昌的脸挤了进来,他戴着橡胶手套,正往个贴着"苏老爷药膳"标签的玻璃瓶里注射黑液。
"爷爷的药膳!"苏怀瑾指尖发冷,转身要冲出去,却被陆九卿拽住手腕。
他的冰茶不知何时在地面铺成双重星盘,纹路像两条纠缠的毒蛇:"看这走向——现代实验室的毒液输送管,和三十年前老管家房里的青砖缝......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
"不可能。"沈玉环的声音突然发颤,"我只是......"
"只是被利用?"苏怀瑾冷笑,"被利用往爷爷茶里下毒,被利用把掺毒茶叶送进分店,现在被利用来阻止我翻旧账?"她逼近两步,"可你知道吗?
赵嬷嬷刚才说,三十年前改茶渍颜色的人,手腕上有和你一样的翡翠镯子——"她盯着沈玉环腕间那抹翠绿,"那是我曾祖母的陪嫁,当年随老管家的茶箱一起失踪的。"
沈玉环的脸"唰"地白了。
她后退半步,却撞在陆九卿刚凝成的冰墙上,"你胡说!"
"我胡说?"赵嬷嬷突然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表面刻着细密的茶渍纹路,"这是老夫人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若有一日茶渍变色,用此牌破时空之局'。"她转向苏怀瑾,眼里泛着水光,"小姐,当年老夫人说,苏家茶商的命,在茶渍里;苏家的运,在你手里。"
陆九卿的茶壶突然在掌心发出脆响。
他抬头,冰锥般的目光刺向天花板:"裂缝在扩散!"
众人抬头。
原本平整的青砖天花板上,蛛网似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有细碎的石灰簌簌掉下来。
铜镜里的画面突然清晰——沈玉环的另一个身影正站在现代实验室,将最后一块星盘插入苏家茶渍提取器,黑液顺着管道疯狂涌动。
"叮"的一声,苏怀瑾的手机亮了。
她低头,瞳孔骤缩——是苏老爷的短信:"怀瑾,明日茶宴,取消你继承权。"
"想取消?
没门。"苏怀瑾突然笑了,她接过赵嬷嬷手里的青铜令牌,指尖抚过上面的茶渍纹路,"三十年前有人改了茶渍颜色,三十年后......"她转头看向陆九卿,眼里闪着光,"我们就用真正的茶渍验毒法,把真相泡进茶汤里。"
陆九卿挑眉,冰茶在他掌心凝成两个茶盏:"我就说嘛,苏老板查案像喝奶茶——"他突然正经起来,"不过这次,我们要泡的,是杯能照见三十年恩怨的......双重茶汤。"
沈玉环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冰墙结结实实弹了回去。
苏怀瑾望着她扭曲的脸,把青铜令牌塞进陆九卿手里:"去实验室,阻止她插最后一块星盘。
我......"她晃了晃手机,"去会会爷爷。"
祖宅的风突然大了。
赵嬷嬷举着灯笼,照见苏怀瑾转身时,耳坠上的茶晶坠子闪着光——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老夫人塞给她的,说"茶渍里的秘密,总会在最浓的茶汤里显形"。
月光透过裂缝洒进来,照在账本的"1998"年页上。
那团紫茶渍不知何时泛出微光,像颗被埋了三十年的种子,终于要在明早的茶宴上......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