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韩忠扭头看向地上跪着的谢吟风,不明白陛下想到的故人是谁?
毕竟他跟着陛下的时间不过五六年,以前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平身吧。”
不过陛下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挥挥手就让他退下。
韩忠站在陛下的身侧,目光疑惑地打量着谢家的两个女郎,这才发现两人长的并不怎么像。
正待细看,就听到一句,“谢吟风,听说你要参加今岁的秋试?”
“回禀陛下,正是。”
“朕听宁安侯说你有一身武艺,即使如此,为何不参军?”
“启禀陛下,臣女只有粗浅技艺,不敢在军中献丑。”
谢吟风不知陛下是何意,故不敢贸然回答。
然上首的人像是早有思虑,即刻唤兵部尚书进来,“谭爱卿,自立朝以后,科举兴办多年,为朝廷选贤任能,然则治国理政,须文武双全才行。”
“今朕若命你为武举考官,出题目十数,文武需各兼五道,你当如何?”
兵部尚书闻言,上前行礼道:“陛下,请容许臣思量片刻。”
营帐内静悄悄一片,有侍女进来点燃了烛火,光晕一圈一圈驱散黑暗。
“陛下,臣以为若设武举,当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
“好,朕给你一夜的时间,明日一早你写个折子呈上来。”皇帝说完,又朝着谢吟风道,“明日巳时初,你且在行宫的校场等候。”
谢吟风指尖轻颤,温声道:“臣女遵旨。”
待帝王离去,谢霜玉率先扑倒在宁安侯的榻前。
谢吟风刻意慢了一步,在她身后跪下,无声地看向宁安侯。
床榻上的人颤抖着手摸向谢霜玉的面颊,“阿玉,母亲,母亲要先走一步,去找你父亲了,从今以后你、你要好好读书,好好的活着。”
“母亲不要,母亲,连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谢霜玉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阿玉乖,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不让母亲担心。”
谢母拭去她脸上的泪,慢慢说道:“好孩子,别哭,我只是去找你父亲了。”
“母亲……”谢霜玉摇着头,哭得泣不成声。
一旁的陈军医也忍不住扭头擦拭着眼泪,谢吟风怔怔看着,她没有想到宁安侯就要这样没了。
人怎么能跟风中的落叶一样呢,一世飘飘摇摇,很快就落下帷幕。
“好孩子,你听我说……”谢母极力安抚道,“我、我走后,你是参加不了科举了,也不能娶亲,你便回荥阳老家去吧,好好在那里生活,不要……不要回京城来。”
谢霜玉愣住,她知道母亲病逝,要守制三年,可为什么母亲会特意叮嘱要回荥阳老家?
“记住了吗?”
谢母见她不应,神情焦急起来,“听我的话,阿玉。”
“母亲,母亲孩儿听您的就是。”
谢霜玉含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好孩子……”谢母恋恋不舍摸着她的手,“你出去吧,我有话同你长姐说。”
营帐内的人慢慢退出去,谢吟风仍旧跪着,见谢母伸着手,她不由得膝行两步,将自己的手递到谢母的手中。
粗糙冰凉的触感,让谢吟风的心中渗出尖锐的痛意。
谢母静静看着她,半天才道出一句,“你像你父亲多一些,面目更柔和些。”
她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平阳王更有气势一些,眉目也更加凌厉。
这孩子或许是早早经历了家破人亡,故而处处隐忍克制,不见一丝桃李年华该有的活泼。
她心疼地拍拍谢吟风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谢吟风垂下眼,她知道谢母说的谁,一瞬间眼泪冒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己经渐渐忘记家人的长相,忘记他们说话时的样子,只记得那无法扑灭的熊熊大火。
“我求了陛下,让你入虎威军。”
谢母透过她的眼睛,像是在看别人,“我知你有自己的成算,想通过科举,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但是孩子,有些时候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才算是自己的。”
“日前,我去见过慧成师太,她告诉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百姓的利,不过是一日三餐,我观这天下不会太平很久,你要做好准备。”
“母亲……”
谢吟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相助。
“哎,好孩子……我只恨,只恨当年不能再快一些……”
“您说什么?”谢吟风疑惑抬头。
“都过去了。”谢母摇摇头,从胸腔中挤压出一点力气,“你只记得为你做的都是我自愿的,只有一点,我想请你帮忙。”
“母亲您说,孩儿一定替你办到。”
谢吟风握着她的手,眼泪流个不停,像是要将多年积压的无奈和委屈,全都在一瞬间宣泄出去。
“阿玉这孩子性子实诚,若她日后遇到危险了,还请你救一救她。”
“母亲放心,”谢吟风嘶哑着声音说道,“阿玉永远是我的妹妹,无论何时我会保护好她的。”
“还有一件事。”
营帐外号角声响起,呜呜咽咽的声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有些嘈杂。
谢母喘着粗气,谢吟风倒了一杯温水,服侍她慢慢饮下,“我己经命人传话给徐太傅,她会带着行之前来,你们现在就成婚。”
“母亲……”
“你别说话,听我说。”
谢母剧烈咳嗽着打断她的话,“等我死了,你三年不得娶亲,时间实在太长,这其中一定会出变故,听为母的话,现下就成婚,行之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辜负他。”
见她病至如此还要为自己操劳,谢吟风焉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便命云织前去接人。
“好,好,好。”
谢母连说三个好字,最后交代道:“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都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才能让自己不留遗憾。”
“是,母亲,孩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谢吟风郑重地磕头,眼泪落在地上,留下一圈痕迹,很快又消匿在新的尘土中。
她唤了凌子臣进来,为谢母用了药。
谢霜玉看着她悲伤的神色,忍不住问道:“长姐,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母亲要我同行之成婚。”
谢吟风收拾起眼泪,但神情的悲怆仍旧泄露了情绪。
“现在吗?”
谢霜玉讶异,看着长姐点头的动作,又想明白了一切,她忍不住嘟囔一句,“母亲总爱操劳。”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