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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吟风回到侯府的时候，明月己至中天，有凉风徐徐而来，吹散了白日里的暑热，树木的枝丫似披了层洁白的轻纱。
她独自漫步在回院落的小道上，子夜的宁静，却并未安抚她焦躁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脑海中不时闪过叶青兰低头吻下来的那一幕，如握着一枚暖玉，凝滑的触感顺着肌肤的脉络，一路延伸到心间，西肢百骸无一不熨帖。
她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就连院落外站了个人，也未察觉，首到对方质问出声，“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谢吟风眸光一凝，发现是谢霜玉后，又放松了神色。
她脚步不停，没有回答对方的意思，而是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先问你的。”
谢霜玉跟在她的身后，一同朝房间走去，完全没有前几日拿着鞭子想要教训人的骄纵，仿佛短短时日，两人变成了真正的亲密无间的姐妹。
“你问了，我便要答么？”
谢吟风抬步坐在院中的琼花树下，如今花期尚未完全结束，浓密的绿叶间，有星星点点的白花盛开着，洁白的花瓣微微颤抖，似蝴蝶藏在其中翩翩起舞。
她答得随意，说着拿起石桌上云织早就备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睡前饮酒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但不知不觉己经成了习惯。
“你真的是我长姐吗？”
见她不给自己倒，谢霜玉撇撇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下，待酒液入喉，这才发现她喝的是烈酒，但己经被呛得满脸通红。
只来得及喊出一个“茶”字，便忍不住伸出舌头，以手掌为扇，企图减缓一些辛辣的感觉。
早看见这边动静的云织，急急忙忙拿了一壶凉茶过来。
谢霜玉一口气灌了整整五杯，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她眨着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怒道：“你故意的，不告诉我。”
谢吟风轻轻勾唇，似是被她的窘迫逗笑，“我可不知道你不喝烈酒。”
她说完，径自饮下杯中的酒，面上神情毫无变化，仿佛喝的是清茶一般。
谢霜玉拿起自己喝过的酒杯瞅了瞅，又用力磕在石桌上，面上怒容不减，“谁知道你喝这么烈的酒。”
谢吟风凉凉抬眸，“我记得我未曾邀请谢二小姐来我的院落。”
“你……”
谢霜玉抬起手掌就要拍在桌子上，又蓦然想起她一身莫测高深的武功来，顿时被吓得收回手，“你是我姐姐，我不能来你的院子吗？”
昏黄的烛光落下一束在这石桌上，谢吟风微微侧眸，瞥见她微 红的面颊和搁在膝盖上抓着衣裙的手，心下顿觉好笑。
“是谁刚才还在质疑我是不是她的长姐，这么快就变卦了？”
她神情慵懒，小口饮着酒，视线落在飘落的琼花上，好似十分专注。
谢霜玉抓着衣裙的手，又悄悄松开，她微抬下巴，嫌弃道：“谁家长姐，离开这么多年，从不往回写只字片语，好像被赶出家门一样。”
她的语气很是恶劣，但话中的意思却让谢吟风蓦地一怔，一朵琼花飘飘摇摇落在她的酒杯中，又好似开在了心间，一瞬间满腹馨香和柔软，她捏着酒杯没再饮下，只是慢慢问道：“你很想我么？”
“谁，谁想你了？”
谢霜玉像是被触到逆鳞的猫，一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连说话也变得磕巴。
“坦诚点面对自己不好么，妹妹。”
谢吟风轻轻抬头，一片洁白的花瓣擦着她的鼻尖，缓缓向下落去，她抬手接住轻轻一吹，花瓣又乘着风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谢霜玉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视线，仿佛自己化身为那片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又被托向远方，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和那声妹妹温柔相撞，撞开了她心底那些难以言说的期盼与纠结。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晓得自己有个长姐，是在七岁那年，父亲去世以后。”
谢霜玉慢慢坐下，看向身侧的人，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府邸那么大，大到我走了好久也只有一个人，母亲总是很忙，她不是奔赴各地处理差事，便是驻扎在京郊的营地，很长时间才会回家一次。”
“从前父亲在时，我虽然想她，但转过身也就忘记了，后来父亲走了，府中只有我和母亲的两个侍夫。”
谢吟风听着，静静地接话，“可是他们对你不好？”
谢霜玉摇着头，深吸一口气，“不，他们对我很好，非常好，比父亲对我还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最后一句话，她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谢吟风似乎猜到了答案，可她还是顺着谢霜玉的话说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比我还孤寂。”
“他们争着抢着给我做衣裳，换着法子给我做美食，甚至派出仆人，给我搜罗来全京都的玩物。”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逗我一笑，因为看着我笑，他们就觉得这府邸是鲜活的，是有生机的，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也发自肺腑地跟着笑。”
“后来一天夜里，母亲回来了，她看着我们闹作一团并没有生气，只是摸着我的发说，‘阿玉，你有一个长姐，在外面生活，你希望她回家来么？’”
“你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时有多开心么？”谢霜玉噙着泪看着她，“我觉得我终于有姐姐了，有个人可以陪我玩了，不用再天天去听他们说那些我不懂的话。”
“我等啊等，等着母亲将姐姐领回家来，陪我玩。”
“可谁知，这一等便是十余年。”
“我二十岁了，不需要玩伴了，可我的姐姐出现了。”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藏在了琼花树的枝头，只露出一些浅浅的光影，照耀着世间。
谢吟风干哑的声音，从风中溢出，“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她还是道歉了。
虽然在及笄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谢家的女儿，会有一个妹妹。
那些在云山的岁月，对她来讲，也只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而没有年月流逝的触感。
“可你为什么要在此时出现呢？”谢霜玉撑着石桌，踉跄着起身，“再早一些，或晚一些，我一定欢迎你这个姐姐。”
她摇着头，像是有些醉了，口中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可谢吟风还是听清楚了，她最后一句说的是，“你现在回来，是要同我争世子之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