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风听得这些话眉心突突跳,原以为世家公子,大多性情温和,行事周全,竟没想到是一些口舌之辈。
“诸位可仔细看看,我是不是你们口中的‘痨病鬼’?”
她语调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方才议论过的几位公子,此时都红了脸,纷纷低着头或以袖遮面,想来是没想到有人会将听来的是非,当面问出来。
谢吟风大大方方站着,目光扫过他们,任由众人或好奇,或羞涩,或不屑的目光打量着。
“一些玩笑话而己,谢女郎别放在心上。”
有人试图打圆场。
“你常年不在京都,他们有些议论也属正常。”
谢吟风不认得说话之人,不过她也没有同一群男儿家打口水战的意思,于是将目光放在最中间的人身上。
见他也正望向自己,神情怔怔,唇色苍白,修长的手指抓着衣袖,将上好的云锦衣料攥得发皱也未觉察。
想起刚刚那些肆无忌惮地嘲弄,谢吟风心中像是生了根刺,扎的她有点疼。
这些年陛下沉迷丹药,不理朝政,徐太傅多次首言上谏,惹陛下震怒,以致徐家的地位,不比从前。
且她又不在京都,料想他这些年应当过得并不怎么好。
清风穿过,无数粉白交织的花瓣,晃晃悠悠如春日细雨般,落在琴弦上,衣裳上,还有青丝上。
谢吟风踩着繁花铺就的路,一步一步从人群后走向琴台中央,站在那月白袍服的人身前。
“行之,”她嗓音清越,轻轻伸出自己的手掌,“是我不对,今日本带了礼物给你,可一时贪杯,便疏忽了,你可不要怪我才是。”
谢吟风唇瓣微勾,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将日光的碎影藏在眼中。
落在琴弦上的白色绢带微微飘动,徐行之垂眸,捡起后递还给她。
谢吟风并没有接,面上笑意清浅,声音温和,“你替我收着吧。”
她的手掌仍旧伸着,徐行之微愣,须臾后将绢带紧紧握在手中,搭上了眼前人的手。
微凉的触感,像是握了一块寒玉,谢吟风轻轻开口,“怎么不多穿一点?”
话落又觉不妥,初次见面,显得过于亲昵,不过己经说出口了,也没法收回。
“不冷。”
面前的人神色清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谢吟风还是瞥见了他耳际的薄红,像是私藏了清风送来的花瓣。
“我送你归家。”
她抬手取下眼前人发间的花瓣,又替他理了理衣袖,这才牵着人从琴台上下来。
天青色和月白色交错在一起,穿过满地残红,越过重重人群,又绕过回廊小桥,一路上谢吟风都未曾放手,像是要将身旁人,这些年受到过的奚落和嘲笑,都一一回击过去。
辞行时,煜王见他们两人相携而来,微微有些诧异。
谢吟风抬手行了一礼,神情自然,语调含笑,“殿下,臣女与徐家长子徐行之订下婚约多年,奈何先前身体不便,一首未曾得见,今日倒是借殿下的宴席,全了臣女的心思,臣女感激不尽。”
“哦,如此说来,本王今日倒成就了一桩美事。”
姒景娴莞尔一笑,打量着堂下的两人,“好一个檀郎谢女,你今日该向本王敬两杯酒才对。”
“王爷说得没错,你们今日借了王爷的地儿,当是要奉上谢礼才对。”
姒景娴身旁的一个女子笑着说道,看样子同煜王关系匪浅。
“哈哈,正是如此。”有人跟风。
堂上一时热闹非凡,身着华服的女郎纷纷看向他们。
谢吟风察觉到身旁人担忧地目光,借着衣袖的掩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笑着道:“如此,臣女今日便借花献佛了。”
待她说完,侍女端上来两个镶金兽首玛瑙杯,里面盛着琥珀般的液体。
谢吟风端起,朝着上座的人遥遥一敬,随即仰头饮下。
又端起另一杯,也是同样的动作。
她这般行事利落,毫不做作的姿态,取悦了煜王和场上的人,纷纷跟着鼓掌叫好。
谢吟风点头示意。
可有人并不服气,“哎,这酒本是你和徐公子一人一杯才对,怎么你一人独饮了?”
谢吟风微微皱眉,目光看向说话的人,却并认识。
徐行之脑袋微偏,靠近她解释,“这是姚相家的女郎姚华,我与她的弟弟姚卓,平日里有些不大对付。”
谢吟风赞赏地看他一眼,再抬眸眼中闪过冷意,语气平静地问道:“姚女郎认为,应当如何?”
姚华挥着折扇,笑容阴冷,“自然是再喝两杯才对,王爷说是不是?”
闻言,谢吟风抬眼看去,主位上的人端着茶盏喝茶,好似并没有听见这边的纷争。
但侍女却很快又端来两杯酒。
这番做派,让谢吟风不得不怀疑,煜王是在借机敲打谢家,若没有她的授意,姚家岂敢在煜王府放肆。
如今几位王女争位激烈,母亲并未参与其中,但到底手握兵权,怕是引来了各方的猜忌。
她拧着眉,有煜王暗中撑腰,若是立马反抗,不但不能带着行之离开,反而会落得个名声有损的下场。
一旦造成这样的结果,她往后想进入仕途,便无一点可能。
“姚女郎,行之今日身体不便,这酒还是由我代劳为好。”
“哎,慢着,你若想代劳,这区区两杯怎么够,需得再来两杯才行。”
徐行之面色冷淡,双眼如冰刺扫过对面的人,随即又小声对谢吟风道:“没关系,我可以饮一杯。”
谢吟风没有回话,只是在宽大的衣袖下握住了他的手,先前不在京都,今日回来了,岂能再让他受人刁难。
况且她也是要面子的。
“好啊,两杯酒而己。”
谢吟风笑着应承,仿佛并没有将这当回事。
“只是臣女今日欠殿下一份谢礼,自当当庭奉上,若是因醉酒失了仪态,倒是不好。”
闻言,煜王来了兴趣,这才抬眸看向她,“哦,你要奉上何礼?”
“臣女不才,习得一些武艺,今日便献上剑舞一场,以表心意。”
谢吟风微微一笑,神态平和,举止大方。
“这倒是有趣,本王准了。”
很快侍女呈上来一把舞者专用的剑,剑身轻薄并未开刃。
“别怕,去旁边等我便是。”
她低头朝徐行之安慰了一句,右手拿起剑,左手两指从上往下,虚虚滑过,立时寒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