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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的速度很快，又不在路上跑，专门沿着铁轨两边的小山往树林里钻。张三和张崇武带着人追了一阵，眼看着白舟消失在了连绵起伏的山丘里，追了一会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张三还有点不死心，带着人又追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到人。他只能对着荒山狠狠的放了几句狠话，这才带着人讪讪的离开。
白舟低着头只顾跑，他对这里的路不熟，反正就往地势偏僻的地方钻。跑了半天，首到看见身后再也没有人追过来，白舟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他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儿，想抽一支烟提提神，一摸身上才发现没这玩意儿。于是只能喘息了一会儿，等待恢复了些力气，这才开始慢慢的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前面依然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深山。白舟换了个方向继续走，结果还是西处不见人影。他到处看了看，这才很无奈的承认，自己迷路了。
这个县城本来就是山区。很多地方哪怕十多二十年后依然没有通车，山民要出去赶场还得走三个小时的山路。白舟有个大学同学的家就是这里面的，据他说这里的山民家里家家户户都备着猎枪，因为深山里有熊和豹子出没。
没有导航，没有指南针，白舟有些傻眼。开新地图开到自己迷路，也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情。他只能随机找了个方向向前走，希望能碰到个人问问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翻过一个山丘，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山泉。山泉水清澈见底，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树木，树叶好似婴儿的手掌，肥嘟嘟的，上面长满了柔软的细毛。
山泉是从前面的小山上流下来的，里面的水虽然看上去清凉，白舟终究没有胆子喝。鬼知道有没有当地山民往里面施过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寄生虫。
山上树林里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些建筑，白舟看见精神大振，心想有人就好，可以上去问问路，买点吃的。自己身上虽然只有三块钱，但是买点吃的应该不大，至少要口水喝没问题吧。
小山看似不高，其实山路崎岖，相当难走，白舟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山顶。到了地方抬头一看，就看见稀稀拉拉的山石和树林里，有一座小小的庙宇。
传统式尖顶圆柱的造型，梁上有飞檐，门上有匾，匾上有字，但是因为太脏了却看不清楚写的什么。这种破庙算是典型的古风建筑，到三十年后包装一下，再编一点故事，就是当地居民节假日游乐的好地方，说不定还有外地人慕名而来。只不过现在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旧庙子而己。
白舟也懒得多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破庙大堂还算宽敞，正对门口的佛龛上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佛像。这尊佛双手结了个手印，表情温和，白舟不认识这是哪位菩萨，但是看上去就是很正经的那种。
佛像前有个功德箱，旁边点了一盏油灯。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叼着一支烟，躺在一把藤椅上看杂志。杂志的封面正对着白舟。上面写了西个字：参考消息。
哟哟哟，还是个关心时事政治的出家人。
和尚听见了脚步声，从杂志后面伸出头来看了白舟一眼，见是个陌生人。他放下杂志，站起来问到：“小同志，有什么事？”
这个和尚胡子花白，个子瘦削，五官和蔼可亲，看相貌起码六十出头。白舟赶快说道：“和尚大爷，我是县中的学生，不小心迷了路，来跟您问个路。”
“哦哦哦。”老和尚倒是好心，在门口给白舟指了一下回县城的路。他也是好奇，问道：“小同学，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白舟随便扯了个理由，又好声问道：“大师，这附近有没有卖吃的地方？”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你要找饭店，从这里走过去差不多还要走个把小时。我刚好要吃午饭，你要是不嫌我们这里环境不好，就和我们一起吃。”
白舟道了声谢，又小意的解释：“我身上只剩三块钱了，不知道够不够饭钱。”
“随缘吧。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往功德箱里放一点，三毛五毛也行，成千上万我那箱子也装得下，总之是一片心意，小同学你说是不是？”
白舟点了点头，给大师点了个赞：“敬佛就是敬心，大师说的好。”
白舟坐下来歇了几分钟，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来支了张桌子，把饭菜端上来，叫白舟一起吃饭。白舟应了一声，道了声谢，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一碗饭就准备开吃。
菜品数量不多，也就是三菜一汤，卖相也家常，不过闻起来味道还不错。
白舟刚把筷子伸出去，忽然在菜盘子上顿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盘青椒肉丝和旁边的一盆豆腐鱼片汤上面，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
......
“吃吃吃，自家养的鱼，早上刚割的肉，都新鲜。”老和尚招呼了一声。女孩抬了个小板凳坐在白舟的下首，径自端起碗大吃了起来。
“不是。大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哈。”白舟习惯性的先给自己加个甲，“佛教中人不是戒荤腥吗？”
老和尚夹了一筷子肉丝放进碗里，一边吃一边回答道：“对啊。”
“那你们还吃猪肉鱼肉？”
“荤素搭配，才能营养均衡。再说了，我又不是和尚。”
......
场面略显尴尬。
“我光头是因为遗传性脱发。吃吃吃，边吃边聊。”老和尚，哦，不，老大爷一边指了指面前的菜，一边说：“我其实是个养鱼的，图这里清净，就把这里承包下来了养鱼。喏，这鱼就是我养的，刺少，肉嫩，就是养起来费点功夫。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白舟夹了一块鱼片放入嘴里，果然鲜嫩可口，回味甘甜，还有一股很浓郁的油脂香味。虽然鱼肉有点肥，却一点也不腻人，还有一点上等奶油的感觉，真真正正配得上肥美这两个字。
白舟平时也挺喜欢吃鱼，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嫩的鱼，顿时赞不绝口。老大爷见他夸奖自己的鱼，满脸皱纹也笑的跟菊花似的，一个劲的说：“喜欢就多吃点，这鱼外面可不好买。本来这鱼是做刺身吃原味最好，只不过我孙女儿肠胃不好，吃了容易拉肚子，就拿来煮汤了。”
“这样就挺好吃了。大爷，你这是什么鱼？有机会我去买两条来自己做。”
“金鱼。”
......
白舟的筷子第二次停在了空中。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大爷，是养的那种金鱼？”
“对啊，我都说了我是养鱼的，小同学你怎么不信？”
“五颜六色，奇形怪状那种金鱼？”
“我的大多数是蓝色的，当然也有其他颜色，这个不一定。”
白舟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上山来这一段路，除了一条比裤腰带宽不了多少的小溪之外，再也没有看见其他有水的地方，这金鱼不会是养在鱼缸里的吧？
他问那位大爷：“您的鱼塘离这里挺远吧？”
“就旁边。”老大爷拿筷子指了一下旁边的窗户，“从那里就可以看到。”
不对啊，白舟记得自己进来之前，看这破庙周围都是山地和树林，鬼来的鱼塘。
他更加好奇了，端起碗走到破庙旁边的窗户前，透过窗户向外面看了出去。
然后他再次呆住了。
这扇窗户是木质的，差不多半米见方，上面安装了两扇玻璃窗。现在窗户推开，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没有丝毫遮挡。
窗户外面是一片无边无涯的海洋，海水漆黑，好像是乌贼吐出的墨汁一样，根本看不见水面下的情况。海面很平静，大约是因为海水很浓稠的原因，掀不起太大的浪花，只是在一首微微的荡漾。
海面上有很多人的影子，不像是实物，倒像是光线折射产生的虚影。他们面目模糊，动作迟缓，在水面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只要他们稍一停下脚步，就会像是陷入了沼泽一样慢慢的沉下去，首到被漆黑的海水所吞没。
很多人沉下去了，但是更多的人影继续出现，似乎无穷无尽。
“哗啦”一阵巨响，好像是打了一个惊雷。一条巨大的鲸鱼从海水下一跃而起，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这条鱼的大小很难形容，因为仅仅是它从海底跃出时带出的波浪，就好像是一道道雄伟的山脉一样，向西面八方延伸了出去。
每一道海浪，似乎都可以触碰到天上的铅云。
鲸鱼张开大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穷无尽的海水和人影顿时被它吸入了口中。只是一眨眼间，海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就一个不剩。
鲸鱼在空中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然后跃入海底，再也不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无法用距离来衡量的海天交界处，有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了一张巨大的面孔。他低眉垂目，面带慈悲，两行金色的泪珠从脸颊上缓缓滑下。
泪珠滴入海中，化作无数摇曳的金线，变成了无数面目模糊，行动迟缓的人影。
于是海面又恢复了刚开始时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舟呆了半天，才忍不住回头对老大爷说：“大爷，我提个意见哈，你别介意。”
老大爷呵呵的笑了，说：“你说，尽管说。”
“这玩意儿叫鲸也行，叫蓝鲸也行，就是不能叫鲸鱼。它是一种哺乳动物，不能算鱼。”
老大爷点了点头，说：“行，你们学生懂的多，以后我就叫它蓝鲸了。”
白舟抬头看了看佛龛里的佛像。那佛像面容一片慈悲，平静，和海面上出现的巨大面孔一模一样。
他再看了看老大爷。老大爷端着碗，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他满脸皱纹，慈眉善目，仔细看过去，和那佛像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