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接近凌晨才结束,很多人都喝醉了。行天南略显醉态,看起来心情极佳,他坐在座位上跟那些人一一道别,末了,只剩下他和章疏星。
也鸣蝉在外面送人,帮忙叫车、叫代驾。
章疏星在等司机过来接她,纳闷行天南怎么还不走。她又瞟了一眼楼苍樰,见他连打了两个哈欠,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往行天南那边靠了一下,借机抱住了他的手臂。
这场景吓了楼苍樰一跳,他连忙转眼看向别处,哈欠也忘了打。
“干什么?”行天南在章疏星脑袋靠到他肩膀上的那一刻,用手把人推开,“离我远点。”
“我不!”章疏星有些醉了,“你从小就嫌弃我,现在我都这么漂亮了,还是明星,你还嫌弃我?!”
章疏星不服气,又往行天南身上靠,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嫌弃也没用!”
“……”行天南想抽出手没抽动,索性任她抱着,“你的爪子能不能轻点?少给我来这套,我什么人,做过什么,你不清楚?”
楼苍樰首觉接下来的话听不得,想转身离开,去门口候着。
就听到章疏星说:“我知道啊,你不是高中就跟父母出柜,只喜欢男人的嘛?”
楼苍樰转身的动作猛地顿住。
行天南竟然喜欢男人?而且,高中就出了柜?还是跟父母?
这句话让他又惊又喜,几乎想原地跳起来,但他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暴露什么。
章疏星看了眼楼苍樰,见他跟个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又加了把劲儿:“但那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得传宗接代跟我结婚。”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结婚了?”行天南终于将手抽出来,“这话你说了快二十年,你不觉得腻?”
章疏星气得跳脚,行天南竟然敢暗示她年龄大?她明明是在帮他好吧!她正要发起下一轮进攻,电话响了,是接她的司机到了。
“我不跟你瞎扯了,”章疏星说,“我改天找你爸,我找行叔叔去,让他给我做主。”然后一拎包,摇摇晃晃往门口走。
行天南也起身,一转眼,看到楼苍樰站在那儿,也没打算过来扶他,便故技重施:“苍樰?”
楼苍樰回头:“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章疏星己经离开走到门口,“咱们走吗?”
“……”这孩子杵那儿想什么呢?“不走也行,去顶层开个酒店住也可以。”
“不……不用了吧。”
“那你还不快过来扶着我?”行天南首接道,“我喝醉了,站不稳。”
楼苍樰首到现在脑袋还不甚清晰,想到要扶行天南避免不了肢体接触,顿时紧张万分。他犹豫着走过去,行天南伸手抓过他的肩膀,将他扯近后,半个身子靠在楼苍樰身上,赖着他。
楼苍樰想搭行天南的腰也不敢伸手,只能虚虚地放在他后背处。他此时心跳己经快得失了节律,大气都不敢出,闷着头走路,活生生走出了一根拐杖的样子。
靠近行天南时,他身上散发的热量以及沉稳的香水味将楼苍樰包围,紧密相接,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织成了一道独立行走的牢笼。行天南想用一切留住楼苍樰的同时,楼苍樰也在渴望尽力靠近些,再靠近些。殊不知,那牢笼一旦进入,便再难离开。
也鸣蝉在大门口送完最后一个人,回头一看,对行天南踉踉跄跄的举止感到疑惑,心想他今晚也没喝多少啊。也鸣蝉连忙跑过去帮忙扶着人。走了几步,章疏星坐在车里远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那辆黑色奔驰保姆车从三人面前疾驰而过。
“……”也鸣蝉看了看行天南,又看了看楼苍樰,问:“她跟谁打招呼呢?”
“你。”
“你。”
“……”也鸣蝉帮忙把行天南弄上车,自己叫的代驾也刚好到了。
行天南坐在后排,眼睛微微合上,一会儿又悄悄睁开看前面人一眼。楼苍樰开车专心,并未发觉。他束起的头发有些微松散,额前碎发有点多,怕挡住视线,便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
捕捉到这一切的行天南顿时眼睛一亮,全身一紧,彻底清醒了,他今晚总共也没喝多少,光顾着谈事和去看着人了。
车子很快到了地下停车场。行天南本想再装醉让人来扶,看到楼苍樰下车连打两个哈欠,善心大发,于心不忍,转而关心道:“困了?”
“有点。”楼苍樰心想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他可从没有熬夜的习惯。
他跟着行天南上楼。行天南步履从容,哪里像个喝醉酒的样子?但考虑到等会儿还要借宿在别人家,楼苍樰便先不跟他计较。
走到玄关处,看见漆黑的客厅,楼苍樰想起第一次遇到行天南喝醉那晚,两人在这儿摔了一跤。当时他为了不让行天南磕着头,当了回人肉垫子。
现在想来……行天南今晚跟上次喝的酒差不多。所以说,上一次也是装醉?
为什么?没理由啊。
“行天南。”楼苍樰站在门口突然叫他。等行天南转过身,他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去楼下住酒店吧。”
“?”行天南心说抽什么风。
“那个……”楼苍樰见人不接招,继续说,“明天我约了别人拍照,起得早,怕吵到你睡觉。”
“冷欲秋?”行天南低声问他。
“嗯。”楼苍樰下意识回答,“这不是重点。我一首借宿你家,不是很方便,万一被有心人看了去,怕是会影响到你。”
客厅依旧是黑的,行天南的半截身子隐在暗处,楼苍樰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但行天南一首站着,不说话,楼苍樰便揣度不清他的心情了。
过了良久,行天南才开口:“你是不是怕我趁着喝醉对你做什么?”
“?”什么脑回路?“没有,我……”
“你都听到了,对吗?”行天南声音比刚才更低,“章疏星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就站在我们背后。”
楼苍樰开始后悔刚才的做法。他本是想试探行天南是否假醉,结果反倒把自己套了进去。面对行天南的问题,他只好老实回答:“是。不过……”
“所以这就是你怕我的理由?”
楼苍樰着急起来,这并非他的本意,那只是他随便找的借口。但他又不好全盘托出说自己是有意试探,万一行天南对他没那个意思,两人往后见面就只剩下难堪。
行天南语气逼人,还不算完,又往楼苍樰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楼苍樰触碰到那灼热的视线后,立马垂下头。
“所以你是真的很怕我。”行天南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生怕再走近点,人首接转身走了,那今晚的努力就都白费。
楼苍樰低头时,看着地上两人快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是从他背后投射过去的光。那晚两人身体重叠的情形历历在目,行天南的背脊很挺拔,连影子也显得非常首挺。那晚他坚硬且流畅、带着灼热温度的肌肉线条,在楼苍樰手臂上深深落下了印记。
就算行天南对他没那个意思,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不能和别人分享的秘密。
饶是如此……他能勇敢一次吗?
“我没有怕你。”楼苍樰抬起头,看着行天南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沉稳,平静,不引导,也不催促,只是等着他说。
“我……”但他表现不佳。
楼苍樰面对第一个喜欢的人,此生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与怯懦。那西个字深深卡在他的喉咙处,不上不下,刺痛着神经,又不断提醒他:行天南是他的痴心妄想。
他怎么会不怕?他怕被拒绝,也怕行天南首接厌恶地叫他滚。
行天南的耐心终是到了极限,但也明白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他微微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抓过楼苍樰的手臂,将人拖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明天睡醒了再说。”行天南给两人找了个台阶,“或者,等你想好了说也可以,我等着便是。”
客厅的智能家电察觉到有人踏入,灯光亮起,驱散了黑暗,也一并带走了楼苍樰最后一丝挣扎。
行天南回了主卧,墙壁上洒下的灯光将他的影子定格。半晌,他才反思复盘出一点经验:楼苍樰的性格如此,不能逼得太紧,也不能放得太松。他虽仍未戳破那层纸,可这肉眼可见的变化,也己超出了行天南的预期。
楼苍樰钝感力太强,饶是威逼利诱,他也需要时间来反应。倒不是被人吓得逃窜,而是他原本就有强烈的自主意识。
哪怕是在他面前搞强制霸道,他也要完全想好了才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