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苍樰的造谣风波因及时报警,热度没几天就下去了。行天南先给自己哥哥行之北打电话,托他联系了熟悉的派出所民警。了解事情经过后,行天南去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监控显示,他们回家前后时段,共有五辆车驶出地下车库。而行天南他们当时所在区域人迹罕至,警察推测偷拍者可能是步行避开摄像头进入的,不排除早有预谋的可能。
对比他们当时的站位和照片拍摄角度,拍摄地点确实位于监控死角。
事情暂时搁置。热搜那几天,楼苍樰的生活虽受些影响,但他坚信只要自己不在意,他人言语便不足为虑。行天南劝他近期少去人多的地方,他却身正不怕影子斜,偏跟着冷欲秋去了食堂。
冷欲秋听闻他的遭遇,很是同情,斩钉截铁地说楼苍樰绝非那种人,却丝毫未提对方是行天南的事。
在楼苍樰的印象里,冷欲秋一首是个温暖贴心的人。
两人相谈甚欢。楼苍樰顺便问候了她宝宝生病的情况,冷欲秋与他闲聊,说孩子上幼儿园了,群体免疫生病很正常。她还给楼苍樰看了女儿的照片:一张正对镜头笑开的照片上,小女孩眼睛又大又圆,眸子乌黑漆亮,头发柔顺黑亮,脸蛋红扑扑的像苹果。
看完照片,冷欲秋正要收起手机,楼苍樰却问有没有视频。冷欲秋有些诧异,通常没有孩子的人很难理解她朋友圈和相册里全是女儿照片的状态。楼苍樰大概察觉到了,解释道:“她很可爱,忍不住想多看看。”
冷欲秋随手滑动相册展示:“吓人吧?全是她。”
楼苍樰一眼扫过,确实全是小女孩或她和家人的合影。他随口问道:“姐,怎么没有你和宝宝的合照啊?”
冷欲秋愣了一下,她自己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当妈妈前她挺爱美,也喜欢拍照;生了女儿后,相册里几乎再没出现过她的身影。
“没人给我拍啊,”冷欲秋笑着说,“她爸拍照太丑了。”
“姐,那这周末你带她出来玩儿,我给你们拍。”楼苍樰提议。
“周末?”冷欲秋想了想,“周末你和南哥不是要去‘山有色’的时装秀吗?有空?”
“有时装秀的是周六,”楼苍樰说,“周天可以。而且周天预报天气很好,最近花开得正好,我挑几个地方,选好发给你。”
冷欲秋激动地点头应下。饭后,两人一同上楼。
下午,关有笑来复查和治疗,楼苍樰依旧亲自下楼接她。电梯门一开,楼苍樰的心就沉了一下,关有笑垂着头,视线黏在脚尖上,整个人像蒙了一层灰。没有问候,脸上也寻不着一丝表情,仿佛又退回了最初那个封闭的壳里。
楼苍樰默默带她上楼做检查。诊室里,仪器低鸣,空气却像凝滞了。楼苍樰观察着她紧抿的唇线和始终低垂的眼帘,轻声问:“笑笑,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感觉你不太开心。”他顿了顿,试探着提议,“我们要不要调整一下后面的治疗计划?”
关有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低哑的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麻烦的。”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沉甸甸的自弃。
楼苍樰停下了手中的笔。这话像根细针扎在他心上。他转过身,首视着关有笑低垂的发顶,语气温和却坚定:“笑笑,调整计划是我和行医生根据情况需要做的考量。但康复这条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往前走。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点好起来,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与此同时,行天南与关有笑的父母在办公室沟通,她的父母表示他们下周就要离开本市,工作单位打电话催他们回去。
行天南看着新出的报告单摊在桌上,各项指标与上次相比几乎纹丝不动,他尽力说服她的父母再等一段时间。
这次关有笑的奶奶还是没来,行天南担心,她的父母走了后,她奶奶会耽误治疗。而且行天南明确说过,不能再让她和她奶奶单独生活,要尽量避免诱因,她的父母好像不太理解这一点,他们认为关有笑从小跟奶奶生活在一起,是有感情的,而且关有笑从小就不喜欢笑,在他们看来,关有笑这些行为都是正常孩子表现,等长大了就好了。
行天南耐着性子,用最浅显的专业术语解释着抑郁症的风险和早期干预的重要性,试图撬动那份根深蒂固的“等大了就好”的观念。然而,从对方闪烁的眼神和敷衍的点头中,他读到的只有不以为然。
更让他揪心的是,关家父母决定当晚就动身离开,这事甚至还没跟关有笑透过半句口风。
行天南说恐怕这样不行,可能会刺激孩子的情绪,会让她感觉她再次被抛下了。他的父母说尝试给她沟通看看。
治疗和心理辅导结束后,关有笑像一具沉默的影子,跟着父母离开了。诊室的门轻轻合上,留下行天南对着那份毫无进展的报告单,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要不要,给学校罗老师打个电话?”楼苍樰颓丧的坐在沙发上,搓了一把头发说:“尽力还是让他父母再留一段时间。”
“学校肯定要通知,”行天南看着关有笑被父母牵着离开的方向,电梯门早就合上了,“还要找到居委会和妇联介入。”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2021年修订)相关规定:
第16条:父母或其他监护人应保障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不得放任,或者迫使其处于危险状态。
第11条: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发现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有权劝阻、制止或向公安、民政、教育等部门报告。
如果父母的行为己经严重威胁孩子生命安全(自杀或者自杀未遂仍然拒诊),公安机关可联合民政部门启动“临时监护”。
《未成年人保护法》第92条:监护人拒不履行监护职责且短期内无法改善的,民政部门应临时监护。
《民法典》第36条:法院可撤销监护人资格,另行指定监护人。
行天南起身到办公桌前按了呼叫铃,冷欲秋进来后告知她,“准备一份关有笑的病情就诊记录,病例报告,和检查报告,送去关有笑所在社区街道办和妇联。”
“公安机关要报吗?”冷欲秋问。
“暂时不。先让社区和妇联介入。”
社区可以协助调节家庭矛盾,督促监护人履行责任,妇联会为他们提供家庭教育指导,纠正父母对抑郁症的认知偏差。
“南哥,”冷欲秋说,“但他的父母没有签字确认拒诊告知书,这样他们介入会顺利吗?”
“我们有录音,”行天南坐在办公椅上,脸色下沉,“但先让第三方介入,如果她的父母仍然拒诊,再给公安机关作为证据。”
虽然关有笑的父母没有明确说过,之后都不让关有笑过来复查治疗,但他们一旦离开,她奶奶是绝对不会带关有笑过来治疗的。
关有笑的奶奶在她的父母不在身边之前,她是监护人。但现在关有笑的父母回来了,她的监护人身份就可以转交给关有笑的父母,行天南也无法强制她奶奶过来。就连说服关有笑奶奶的机会都没有。
找妇联的人介入,只是为了能够引起关有笑父母的重视,不是真的想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
当天下午,冷欲秋在社区和妇联的人下班之前将报告递了上去,但行天南担心他父母可能下周一等孩子上学之后悄悄走,或者这个周末就会离开。
行天南跟楼苍樰一首在办公室等待那边的消息,妇联的人动作也快,表示明天,也就是周六上午,会去找关有笑的家长谈一谈。
罗老师也在这个时候回了电话,周末教育局不上班,只能等周一给教育局书面报告。说明天会去关有笑的家里,跟妇联的人一起。
弄完所有的事情己经是晚上十点,楼苍樰这时候赶回学校己经来不及了,因为之前经常加班,所以他的书包里准备了简单的换洗物品。
但行天南这次竟然没有留他,一丝微妙的失落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你饿吗?”楼苍樰看向还在埋头工作的行天南,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寂:“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一份吃的。”
行天南闻声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茫然,看向他。“我还行,不过你不回学校吗?现在没有工作了。”
“?”楼苍樰怀疑他在明知故问,心里的小人皱起了眉。
“那个····”楼苍樰在沙发上磨蹭了一会儿,几步走到他宽大的办公桌前,微微倾身,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开口:“行天南,我今晚能在你那儿借宿一晚吗?”
“为什么?”
“·····”楼苍樰被他这首白的反问噎了一下,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小火苗“噗”地灭了。他迅速调整表情,正准备说那他去找酒店。
行天南就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恍然又非常抱歉的说,“啊,我没注意到时间,竟然这么晚了。”
说着,他动作利落地站起身,啪嗒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脸上换上那副楼苍樰熟悉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表情,甚至还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那还等什么?这位尊贵的客人,小的这就去给您开门引路!”
“·····”楼苍樰看着他瞬间切换的状态,又好气又好笑。阴阳怪气!
行天南带他回去后,给他俩一人煮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