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与宁其卿父母约定的那个周末。
楼苍樰原以为周末没有其他预约,同事们都不会出现。但当他一早赶到门诊,意外发现预约助理冷欲秋和司机官清江早己到场。更让他诧异的是,连在管理中心工作的施濡谨也来了。
冷欲秋是预约助理,他能理解,官清江可能是送行天南过来的,施濡谨在管理中心,为什么也会过来?
宁其卿一家准时抵达。与初次见面时的抗拒不同,这次三人都表现得相当配合。宁其卿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稳定,但他总是不自觉地偷瞄楼苍樰让行天南略感疑虑。
“苍樰,带其卿去熟悉一下睡眠舱室环境。”行天南刻意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但在前往舱室的路上,宁其卿始终保持着沉默。
监测数据显示,宁其卿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很稳定,暂时不需要进行情绪稳定干预。
睡眠舱室宽敞明亮,西壁投影着令人舒缓的自然景观。中央并排放置着两台蛋形医疗舱,主舱体积较大,可容纳两人;副舱相对小巧,仅供单人使用。纯白的流线型设计充满未来感,与整个空间完美融合。后方的主控台闪烁着淡淡的蓝光。
楼苍樰引导宁其卿在副舱躺下,仔细为他连接好各项监测设备的导联线,最后戴上一个略显沉重的脑电监测头环。
“放轻松,就当是睡个午觉。”楼苍樰微微俯身,对宁其卿露出安抚性的微笑,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出门前父母己经做了半小时的思想工作,而他一向习惯满足父母的各项要求。
主控台前,行天南快速浏览着各项数据指标。确认一切正常后,他走向主舱,隔着玻璃向楼苍樰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同时戴上了脑电波同步监测仪。
舱室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苍樰?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行天南的声音穿透迷雾,将楼苍樰猛地拉回现实。
睁开眼的瞬间,行天南担忧的面容填满他的视野。剧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胃部翻涌着阵阵恶心。他明明记得自己躺在睡眠舱里,怎么会突然置身于行驶的车中?
窗外景色缓缓后退,拥堵的高架桥,前方事故现场,导航地图由红转黄...这一幕幕分明是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楼苍樰撑着柔软的坐垫,一缕凉意从手心传来,他抬手看了看,有点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意识空间还是现实?
正当楼苍樰陷入困惑时,身旁的行天南突然动作僵硬地递来一方手帕。
楼苍樰迟疑地接过。
“这是...?”他强忍眩晕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行天南机械转头,投来一个违和的眼神,那双眼睛明明盈满复杂的情绪,语气却生硬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你不记得了?”
这个矛盾的反应让楼苍樰瞬间清醒。现在可以确定是在意识空间里,但究竟是谁的记忆投影?宁其卿的?行天南的?还是...他自己的?
“行老师...”眩晕感越发强烈,楼苍樰不得不按住翻涌的胃部。为了不吐在车上或者做出更激烈的反应,他还是依照记忆中,跟行天南交换位置,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从未对行天南提出过任何要求,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此刻却要被迫按照记忆中的剧本推进剧情。
“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
行天南的脖颈发出机械般的咔嗒声,先是僵硬地转头,又僵硬地转回,最后以完全相同的角度按下座椅调节键。副驾驶座缓缓前移,一块方形脚踏带着诡异的节奏感显露出来。
“····”楼苍樰不可置信的抽抽脸。
这荒诞的细节终于让他确认,这里是他自己的意识空间。
紧接着,按照记忆中那样,两人交换了座位。导航地图上的黄色阻塞线跳转为畅通的绿色,车辆继续驶向宁其卿的学校。
车辆准时停在学校门口。行天南和楼苍樰拾级而上,再次见到了宁其卿的班主任王老师,她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行天南的表现同样复刻了上次,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言语。
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楼苍樰一无所知,像被时间推着在走。
一阵内急将他引至男厕,男厕上方突兀的出现嬉笑声。竟然连这细节都一样。
楼苍樰只好独自前往,到达时,场景如原来的一样,几个和他对峙的学生,昏暗的光线……一切没有任何变化,首到行天南出现,将他带走。
就在楼苍樰准备走向行天南时,那群原本散开的学生突然齐刷刷地围拢过来。他们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步伐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转眼间就将他困在中心。
楼苍樰被突如其来的围攻吓得失去行动,但他没有大喊大叫,或者晕倒,反而是细心的观察起来。
行天南说过,识海内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现实世界的虚拟重构,虽然充满奇异,但仍有蛛丝马迹。
他看到朝他围过来的学生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布满血丝,脸上挂着诡异的亢奋表情。他们的嘴巴机械地开合着,突然唱起一首熟悉的儿歌:“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的哗啦啦啦的溜了一身泥····”
楼苍樰惊恐地发现,那些张合的嘴型与歌词完全不符,就像被人强行掰开又合上。更可怕的是,明明每个学生的音色不同,从他们嘴里传出的却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干净、清脆,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独唱。
而行天南就站在圈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完全听不到也看不到这诡异的一幕。
“行……”楼苍樰刚要呼喊,包围圈又缩小了一步。而他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碰到那些僵硬的身体。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学生们再次齐声唱起:“我有一头小毛驴.……”
这一次,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楼苍樰浑身发颤。那重复的儿歌像一把钝刀,一次次刮着他的神经。唱完一遍,停顿,然后又从头开始...仿佛要永远循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