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般浓稠,悄然将大地笼罩。在那偏僻幽静之处,一座宅子茕茕而立。唯有一屋内,透着昏黄的烛光,在漆黑的夜里,宛如一颗微弱却倔强的星辰。
宅中,窗边一位少年,身姿清瘦,半挽着的乌发在凉风轻轻吹拂下,如丝缕般浮动。
他目光盈盈,望向坐在身侧的温叙白,轻声开口:“宫中诸事,可还顺遂?”
温叙白神色沉稳,端起桌上的凉茶,浅抿一口,缓缓说道:“如今局势,敌明我暗,不过尚在掌控之中,并无大碍。”语罢,他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微微皱眉,“数月未见,你瞧着倒是清减了些,莫不是昭阳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少年神色间闪过一丝恼意,撇嘴道:“一人进食,不过是为了勉强果腹,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胃口。”言罢,他话锋一转,“倒是你,想来不久便能顺利入太医院当值,一切都还顺利吧。”
温叙白闻言,不禁轻笑,眼中满是宠溺:“你这小子,越发孩子气了。也罢,我回头吩咐望月楼,让他们新辟个小厨房,专门为你烹制可口的饭食,每日给你送去,你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少年似是心情好转,眼中笑意渐浓,声音也轻快起来,透着几分喜悦:“你院里,是不是也该招些人进来了?”
温叙白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烛火摇曳,映照得那图有些黯淡无光,想来也是有些年头了。
他收回目光,说道:“不急,待入了太医院,再做打算也不迟。倒是你,往后少不了与人交际,我派个人给你做书童,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月底自会去人牙子那买一个。”
温叙白点头应道:“好,此事我会安排妥当。”
他轻轻抽出宝剑,那一瞬间,一道清冷的光芒闪过,照亮了他专注的面庞。
温叙白一边擦拭,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你觉得宋旸之女,为人如何?”
少年微微一怔,视线从剑上移开,盯着温叙白手中的剑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依我看,她有着不似她这般年纪闺阁女子所具备的开阔见识,心思聪慧伶俐,行事也极有分寸。”
温叙白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对她的评价,倒是颇高……不过她确实叫我有些意外,竟还识得青萝散。”
少年听闻,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坐到温叙白对面,好奇地问道:“哦?她不过是个深居闺阁的女子,又怎会知晓这等药物?”
温叙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微微凝重,说道:“我亦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为此,我特意派人细细调查了一番。得知她确实从未出过昭阳城,家中世代书香门第,文学气息浓郁,一切看似都极为正常。但若非要找出些特别之处,便是一个多月前,她不慎失足落水,之后便得了失忆症。待身体痊愈之后,整个人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少年听闻,微微皱眉,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说道:“总不会真的是借尸还魂了不成?想来或许是天赋异禀,经此一遭竟开了心智。不久前她还做出过颇为不错的凝玉膏,只可惜后来因宋旸之事,相关营生也都关闭了。”
温叙白轻轻摇头,神色间满是不以为意:“倒也无妨,只要知晓她本性良善便足够了。只要她不与我们为敌,其他的倒也无需太过介怀。”
说罢,温叙白又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剑上,继续仔细地擦拭着,剑身的光芒在烛火映照下愈发夺目。
少年看着温叙白专注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着宋旸之女的种种奇异之处,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过了许久,少年打破沉默,说道:“虽说她本性良善,但如今局势复杂,还是小心为妙。”
温叙白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剑上,说道:“你说得有理,人心难测,即便她如今看似无害,往后还是得留意一二。”
少年看着那把剑,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此剑许久未用,如今你擦拭它,莫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温叙白轻轻一笑,将剑插入剑鞘,说道:“如今局势变幻,不得不有所准备。这剑虽久未开封,但锋锐依旧,必要时,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夜色深沉,繁星点点,不知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下,又将隐藏着怎样的风云变幻。
待那少年步入隔壁客房,脚步声渐行渐远,方才响起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笃笃笃”,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温叙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带着几分洗漱过后的慵懒与疲惫。
他正将外衣脱下,准备宽衣歇息,榻旁的烛台上,火苗轻轻摇曳,似在与他一同感受着这夜的宁静。
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无患迈着轻缓的步伐走进屋内。
他身着一袭深色劲装,身形矫健,面容沉稳,在烛火的映照下,脸上的轮廓显得更加坚毅。
无患垂手而立,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主公。”
温叙白抬眼望去,见是无患,随口问道:“何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巾帕放置于一旁的案几之上,目光中透着一丝倦意。
无患向前一步,禀报道:“主公,宋府听闻您移居城北,特遣人送了些用品、冬炭之类的过来。”他说话间,目光始终低垂,神色专注,丝毫不敢懈怠。
方才主公在屋中谈话,他便一首守在门外,未敢贸然打扰,首至此刻才寻得时机前来禀报。
温叙白微微点头,神色平静,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嗯,替我谢过宋府。待仔细检查一番,确保无碍后,便安排人使用就是。”说罢,他转身走向床铺,脚步略显迟缓,尽显一日的劳顿。
无患应了一声“是”,退下。
温叙白辗转反侧,良久之后才渐渐进入梦乡,却是睡的并不安稳。
就在梦里他焦躁万分之时,一阵冷风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吹得烛火“噗”的一声熄灭,也将温叙白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仇敌高枕无忧,他如何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