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皆己入座,不多时,圣上与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苑中高台。
众人纷纷起身,行大礼参拜。圣上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声音洪亮地说道:“今岁风调雨顺,我晟国岁获丰稔,皆赖诸位臣民勤勉有加。此‘嘉禾宴’,旨在与民同庆丰收之喜,望众卿常念农桑之重,齐心协力,共筑家国之兴。”言罢,宫廷乐声响起,雅音绕梁,余音袅袅。
宫女们手持麦穗,翩翩起舞,那轻盈的身姿仿若花间彩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宴会上,佳肴罗列,香气西溢。膳房以五谷果蔬为材,精心烹制出一道道珍馐美馔。
每一道菜皆配有小笺,详细述说着食材的寓意与农桑典故。
宋知棠轻举玉箸,细细品尝着美食,同时不忘留意周围女眷们的言行举止。
周玉娆瞥见宋知棠案前“九谷玲珑盏”,忽扬声道:“听闻宋姐姐擅农事诗,今日可愿赐教?”
众目睽睽下,宋知棠款款起身。风过处,她鬓边白玉簪穗轻颤,似沾露稻芒:“既蒙周小姐抬爱,便献丑了。”
周玉娆指尖叩着青玉盏,起身曼声道:“妹妹先抛砖引玉——‘陌上桑叶肥,仓廪粟米香。岂知盘中餐,粒粒皆血汗。’”末字咬得极重,席间倏地一静。
宋知棠凝望苑中金菊,缓声应道:“‘朝露润嘉禾,暮霞染阡陌。殷勤问蚕妇,可够织春帛?’”
屏风隔开的皇后微微倾身:“宋小姐这诗,倒是体恤民生。”
周玉娆脸色微变,纨扇急摇两下,强笑道:“姐姐果然心系百姓。”
忽有宫女托着漆盘至席前,盘中盛着新采的葡萄,颗颗晶莹如紫玉。
萧镜璃随手拈起一颗,却故意失手跌落:“哎呀,这葡萄滑得紧。”葡萄骨碌碌滚向宋知棠裙边,她正欲避让,却见周玉娆突然起身,袖中鎏金护甲划过她鬓边玉簪。
玉簪坠地的脆响惊起栖鸟。宋知棠俯身拾起簪子,见玉质己裂成两半,正是母亲及笄之物。
宋知棠心中十分不喜,她们想看她席中出丑也就算了,竟坏了母亲昨日才给她的簪子!
她指尖微颤,却听得周玉娆惊呼:“宋姐姐的簪子怎么断了?莫不是我碰着了?”
此时实在不宜再结怨,宋知棠垂眸掩去眼底寒芒,将断簪收入袖中:“原是旧物,本就该换了。”
“妹妹赔姐姐一支新的便是。”萧镜璃从髻上拔下赤金步摇,“这支‘金麦穗’步摇,正合今日宴饮主题。”步摇上九颗金穗随她动作轻晃,映着日光璀璨夺目。
宋知棠婉拒道:“萧小姐好意心领,但这步摇太过贵重......”
“拿着!”萧镜璃将步摇强塞进她手中,“难道宋姐姐嫌我这步摇比不上你那断簪?”
宋知棠指尖触到步摇上凸起的纹路,赫然是麦穗形状。她忽记起昨夜绣带上的麦芒,再抬眼时,却见周玉娆正以纨扇掩唇偷笑。
“既蒙萧小姐美意,小妹便却之不恭了。”宋知棠将步摇插入髻中,金穗垂落,恰遮住断裂的簪痕。
此时乐声转急,宫女们捧着五谷模型鱼贯而入。司仪高声唱道:“请各位夫人小姐观赏‘五谷丰登’献舞!”
但见十六名宫娥身着彩衣,手持稻、黍、稷、麦、菽五种谷物模型,在殿前翩然起舞。她们忽而排成梯田形状,忽而化作麦穗摇曳,最后齐聚成“丰”字图案。
宋知棠望着眼前景象,忽觉腰间一紧。她低头看去,却是萧镜璃趁乱将鎏金香囊系在她腰带上:“宋姐姐这香囊,配我这步摇正好。”
香囊?
香囊上绣着并蒂莲,宋知棠皱眉,这不是她的,谁知道香囊中有什么东西。
她正欲开口拒绝,却见皇后己命人宣旨:“赐宴毕,各府女眷可至御花园采摘菊花,聊作雅趣。”
御花园内,秋菊竞放,百态千姿。宋知棠独自立于“墨荷”菊前,轻抚花瓣,忽闻身后脚步声。回头时,却见周玉娆与萧镜璃携手而来,身后跟着数位贵女。
“宋姐姐好兴致。”周玉娆掐下一朵“金背大红”,“听说你一个闺中女子竟想要学武艺?莫不是想当那江湖侠女?”
宋知棠淡笑道:“周小姐说笑了,小女不过强身健体而己。”
“强身健体?”萧镜璃阴阳怪气,“我倒听说,宋祭酒除了撰写圣命之书,还正在撰写《农政全书》,莫不是想借女儿扬名?”
宋知棠垂眸望着菊蕊,缓缓道:“家父不过尽臣子本分,整理农书乃分内之事。”
“本分?”周玉娆将菊花撕得粉碎,“听说宋祭酒在书中非议朝政,可有此事?”
宋知棠浑身一僵,强自镇定道:“周小姐慎言,家父断不会......”
“姐姐莫急。”萧镜璃突然换上笑脸,“我们不过玩笑,姐姐何必当真?”
宋知棠正欲反驳,忽觉一阵眩晕。她扶住石桌,只觉天旋地转,耳边传来周玉娆的冷笑:“宋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
她勉强支撑着,却见萧镜璃与周玉娆相视一笑,转身离去。待她们走远,宋知棠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片细碎的菊瓣。
她强打精神,往回走时,却在转角处遇见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女官福身道:“宋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宋知棠心中一惊,却也只能跟随女官来到一处偏殿,在路上悄悄解下那来路不明的香囊掉在廊下。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身旁站着萧镜璃与周玉娆。
“宋小姐,你可知罪?”皇后冷声道。
宋知棠一头雾水,忙跪下道:“民女不知。”
“有人告发你在宴会上大放厥词,非议朝政。”皇后掷下一封密信,“这是有人告发参你的帖子。”
宋知棠拾起帖子,只见上面写着:“国子监祭酒宋旸之女宋知棠,在嘉禾宴上借诗讽刺朝政,藐视圣上......”
她浑身发抖,忙道:“民女冤枉!民女不过即兴作诗,并无此意......”
谁能想到参加个嘉禾宴还能生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