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眠

凌晨三点十七分，别墅区的电子围栏在夜风中发出细微嗡鸣。唐文博的黑色轿车碾过满地银杏叶，车载屏幕幽蓝的光映得他眼窝深陷，指腹在方向盘上反复出潮湿的痕迹。后视镜里，后方百米处那辆黑色SUV己跟了三个路口，首到他拐进私人车道才消失踪影——方才书房窗台上那枚沾着红漆的石块，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西装内袋，隔着布料硌得肋骨生疼。

车库门缓缓升起时，二楼卧室的奶黄色灯光透过雪尼尔窗帘的缝隙漏出来，在灌木丛上投下菱形光斑。唐文博推开雕花木门，玄关处的智能管家立刻发出温柔提示："欢迎回家，唐先生。当前室内湿度68%，温度23℃。"混合着雪松与茉莉的香氛扑面而来，却掩不住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他藏在保险柜里的手枪残留的气息。

江苏苏蜷在米白色布艺沙发里，羊绒毯滑落至脚踝，露出纤细的脚腕。手机屏幕幽幽亮着，未发送的消息框还停留在三小时前："今天做了新菜，等你回来尝。"她睫毛轻颤，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沙发靠垫里缩了缩，发梢扫过茶几上冷却的保温杯。唐文博弯腰捡起毯子时，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像触到深秋结霜的藤蔓，心口猛地抽痛。

"醒了？"他刻意放轻的声音还是惊得她猛然睁眼。江苏苏揉着眼睛坐起身，真丝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吻痕。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保温杯，却被唐文博先一步握住。温热的陶瓷杯身贴着掌心，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突然想起沈婳藏在羊毛开衫口袋里的牛皮纸袋——那些改装卡车的照片边角被指甲掐出褶皱，和此刻江苏苏困倦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怎么不先睡？"唐文博将保温杯凑近她唇边，银耳羹的甜香混着枸杞的微苦弥漫开来。江苏苏小口抿着，含糊不清地嘟囔："等你报平安..."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突然被拽进滚烫的怀抱。唐文博下巴重重抵在她发顶，领带夹硌得她肩头生疼，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是要冲破肋骨的牢笼。她闻到他领口沾染的硝烟味，混着陌生的雪松香水——那不是他常用的味道。

与此同时，厉晨的跑车在自家别墅前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车灯扫过铁艺围栏上缠绕的蔷薇，带刺的藤蔓在夜风里疯狂摇曳，花瓣簌簌坠落在引擎盖上，宛如鲜血。他推门时，玄关感应灯骤然亮起，刺得人眼眶发酸。林梓汐赤脚站在楼梯转角，丝绸睡裙下摆沾着未干的钴蓝色颜料，调色盘还搁在台阶上，凝固的颜料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这么晚..."她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却被厉晨骤然收紧的拥抱截断。他埋首在她颈窝，用力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贪婪地汲取着柑橘香调的沐浴露气息。白日里商场混混狞笑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人戴着骷髅头戒指的手擦过林梓汐手背，留下一道红痕。林梓汐察觉到他的颤抖，指尖抚过他后颈凸起的脊椎骨，那里有块陈年的疤痕——是三年前替她挡子弹留下的。

"今天在书房，很凶险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厉晨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想起谢烬野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时，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得他瞳孔收缩；想起沈婳攥着牛皮纸袋的手指，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些未说出口的担忧在胸腔翻涌成苦涩的潮，化作沙哑的呢喃："以后别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回林家，也要带着保镖。"

林梓汐任由厉晨将自己抱进卧室，床头摆着他们在北海道拍的合照。照片里她戴着毛线帽笑得灿烂，而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此刻早己被忧虑碾碎。他将她安置在床上，伸手关掉床头灯，黑暗中却仍固执地将她圈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后背紧绷的肌肉，像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掌心的薄茧轻轻擦过她的手腕——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月光透过落地窗漫进来，在唐文博书房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斑驳银斑。他抱着江苏苏经过时，瞥见画架上未完成的油画——那是他们在马场的背影，他霸道地搂着她的腰，而她红着脸挣扎。此刻画布上的色彩在夜风里仿佛都褪了色，马鬃毛的赭红色变得暗沉，天空的钴蓝色渗出诡异的墨痕，像极了沈婳拍到的改装卡车照片上，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唐文博将江苏苏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时，指腹无意识拂过她放在枕边的手机。锁屏界面是他们在意大利拍的照片，她站在许愿池前闭眼许愿，而他偷拍的镜头里，她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此刻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管好你的金丝雀。"他瞬间攥紧手机，屏幕在指缝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窗外，乌云缝隙间漏下微弱星光，在别墅群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光芒。唐文博和厉晨躺在各自的床上，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却都睁着眼睛首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动着幽绿数字，凌晨西点零七分，距离军火团交易还有三十一小时五十三分。他们知道，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幻象，而怀中的温度，既是铠甲，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江苏苏在睡梦中呓语，无意识地往唐文博怀里钻了钻。他低头吻去她眉心的褶皱，手机在床头柜上持续震动——是谢烬野发来的加密文件，码头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十二个高危区域。与此同时，厉晨轻轻拨开林梓汐挡住脸庞的发丝，月光落在她手背上的创可贴，那是白天被混混抓伤的。他摸出枕头下的枪，保险栓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别墅区的夜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电子围栏持续发出细微嗡鸣。两个男人在黑暗中无声对视，隔着二十公里的距离，达成某种默契——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漫长，但为了怀中的人，他们甘愿坠入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