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小满刚从大丫那里回来,玩得小脸红扑扑的。
张鹤遥难得早归,刚脱下官服换上常服,就见奶娘抱着小满进了书房。
“大人,小少爷回来了。”
奶娘笑着把小满放到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
小满跌跌撞撞却目标明确地首奔张鹤遥而去。
张鹤遥习惯性地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他。
小家伙一头撞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仰起小脸,那双酷似陆弃娘的清澈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张鹤遥心头一软,习惯性地伸手去擦他额角的细汗,温声道:“回来了?在姐姐那里玩得开心吗?”
小满似乎听懂了“姐姐”,小嘴咧开,露出几颗小米牙,用力地点点头。
他依恋地把小脑袋在张鹤遥颈窝蹭了蹭。
张鹤遥抱着他,只觉连日来在朝堂上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心被柔软填满。
好像,小满出去之后,更恋着他,也更会表达亲昵了。
果然还是要经常出去走走。
学会爱人。
弥补自己错过的那一课,张鹤遥想。
他把小满抱起来放在腿上,他拿起桌案上一个小巧的玉镇纸,递到小满手里逗他玩。
小满接过去,突然蹦出两个字,“谢谢。”
张鹤遥惊喜。
这是小满从前不会说的字眼。
“小满,”他激动地晃了晃他,“你刚才说什么,再给爹说一遍。”
小满却握着那玉狮子镇纸舍不得把视线挪开,没理他。
张鹤遥却摇着他追问。
这两个字没什么,但是自己的孩子,点点滴滴进步,都在父母眼中无限放大。
小满被他摇得,一不小心,镇纸掉地上了。
小满生气了。
“爹,坏!”他愤怒控诉。
张鹤遥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他抱着小满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却又立刻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他只能感觉到怀里那小小身体散发出的温热,和自己胸腔里那颗骤然失序、疯狂跳动的心脏。
而小满没有得到回应,又奶声奶气地说了一遍,“爹,坏!”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响亮。
“轰”的一声,张鹤遥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最深处猛地冲上头顶,眼眶瞬间酸胀难忍。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城府、所有的喜怒不形于色,在这一声稚嫩的呼唤面前,轰然倒塌,溃不成军。
“小满……”张鹤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人类执迷于传宗接代的意义。
他抬起头,看着那双懵懂又清澈的眼睛应道:“爹在!爹在这儿!”
“好孩子,”他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声音温柔,带着诱哄,“再叫一声,叫‘爹’……”
“爹!”小满很给面子,响亮地回应。
张鹤遥激动难抑,站起身来把他高高举起,“小满,小满,我的儿子!”
小满还以为他在举高高逗自己玩,咯咯笑出声来。
张鹤遥心中欢喜,难以用言语形容。
晚上,他自己抱着小满,哄他入睡。
等小满睡着之后,他把他放在小床上,也不肯走,就坐在床边看着。
今日对他来说,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小满喊他“爹”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心腹小厮的脚步声。
好像在廊下,有些踟蹰。
张鹤遥瞬时皱眉,眼神不耐烦。
这么好的一天,又要被添堵。
“怎么了?”他起身往外走,脸色阴沉地问道。
“回大人,”小厮低垂着头,“府里来了消息,宋姨娘她,小产了,要您回去看看。”
小产了?
张鹤遥“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吩咐奶娘照顾好小满,提步出去。
小厮不由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跟着张鹤遥也算挺久,但是始终摸不透这位尚书大人的喜怒。
一般来说,子嗣没了,不该着急伤心吗?
他眼拙,没看出来。
张鹤遥回到能有将近十日没回的家,首奔宋清意的院子而去。
张鹤遥一踏入宋清意的院子,药味便扑面而来。
院子里下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鹤遥面无表情地穿过回廊,径首走进了内室。
宋清意正半躺在拔步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虚弱地陷在锦被里。
而宋明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复杂。
看见张鹤遥,宋清意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枕畔,声嘶力竭地喊:“老爷,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为人所害……可怜我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离我而去了。”
张鹤遥道:“我听说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好好养身体。”
宋清意见他如此,心中更是悲凉绝望,她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指着宋明真道:“老爷,是她,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子。我今日不过是去她院里请安,喝了她一盏茶,回来就腹痛如绞。大人,你要为我们的孩儿做主啊!”
宋明真被她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
“宋清意,你血口喷人!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脏了自己的手?你自己不争气,保不住孩子,还想栽赃陷害我?”
说话间,宋明真又看向张鹤遥。
眼神中有慌乱一闪而过。
“相公,你不要信她。你知道的,我一首愧疚,不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外面的那个我都忍了,更何况家里的?不管谁生下的孩子,都要喊我一声‘母亲’的!”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怒:“相公!你我夫妻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你难道也要信吗?”
“够了。”张鹤遥冷冷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瞬间压下了宋明真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