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华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的画面,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发妻姜依雪重病在床,他天天守在医院走廊,饭盒里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姜依雪咳血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一声接一声,像是拿钝刀子在割他的心。
那天夜里,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闷酒,再睁眼时,姜依雪闺蜜的亲妹妹江映蓉半裸的身子就躺在自己怀里……
两个月后,江映棠带着妹妹江映蓉来医院闹的情形,他到现在都不敢细想。
只记得,姜依雪得知了这件事,攥着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手心里,眼睛瞪得老大,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姜依雪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时候霍臻远在边境,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霍振华神色间多了几分迷茫,声音有些发飘,“可是父亲,当时她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那也是我们霍家的孩子啊。”
“怎么,你缺孩子啊?”霍青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晃了晃,“当年她使了些手段,是有心要爬你的床,事后还说怀了你的孩子,那时我就警告过你,这种女人不能要!你倒好,偷偷打了结婚报告!”
“那是两条人命啊父亲!”霍振华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霍青山从烟盒里又抽出支烟,火柴擦着的瞬间,火苗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
“你就是太心软了,她在你面前哭几回你就被她拿捏了。”霍青山吐出个烟圈,叹了口气,“小臻这次让你将人带出霍家老宅,他就是希望你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在家属院的这段日子,你还觉得江映蓉她对你有真感情吗?”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头顶。
霍振华踉跄着扶住书桌,脸色比墙上的白灰还煞白:“父亲,这件事情儿子也有错,别再说了父亲……”
霍振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他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两鬓不知什么时候添了白发,像极了父亲现在的模样。
“两位首长,饭做好了,老太太让你们下来吃饭。”袁妈的声音从书房门外传来,她在门外轻敲了敲门。
霍青山起身,推开窗,夏风灌进来,吹散了满屋烟味。
老人看了儿子一眼,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黑。
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霍振华的肩膀,转身往楼下走。
皮鞋踩在木楼梯上的声音一下下敲在霍振华心上,就像当年姜依雪的咳嗽声。
一下,又一下。
霍臻看到霍青山下来,自然地牵着张宝珠起身。
两人一块儿搀扶着霍老太太往餐桌那边走去。
饭厅里,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式,每一道看起来都是色香味俱全。
霍青山走到主位坐下,霍老太太紧挨着坐在他身边。
霍振华也己经下来了。
众人依次落座,张宝珠坐在霍臻和霍老太太的中间。
“尝尝这道袁妈的拿手菜。”霍臻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张宝珠低头咬了一口,肉汁沾在唇角,“真好吃啊,袁妈的手艺真好!”
霍臻自然地用拇指替她擦去,指腹在她唇边多停留了一秒。
张宝珠的腿在桌下轻轻地碰了碰霍臻的腿,霍臻的腿靠过去,与她紧紧挨着。
霍老太太看她吃得这么欢,也忍不住把她觉得好吃的菜往张宝珠碗里夹。
不知不觉,张宝珠碗里的菜堆成了一座小山。
都是霍老太太和霍臻夹给她的。
张宝珠吃的津津有味,霍老太太今天也多吃了小半碗饭。
只有霍振华食不知味,匆匆扒了两口就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回趟家属院。”
午饭过后。
众人又拥簇着霍老太太来到客厅的沙发上落座。
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了霍臻和张宝珠的中间。
她趴在张宝珠的腿上,微微仰头,朝着张宝珠眨了眨眼睛。
然后奶声奶气地开口:“嫂嫂,你身上好香啊,要抱抱。”
说着,还在张宝珠的腿上蹭了蹭。
张宝珠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然后笑着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你也好香啊。”
姜诗意被张宝珠蹭的好痒,在她怀里咯咯首笑。
霍老太太有午休的习惯,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便让霍青山搀扶着自己回房间去午睡了。
姜诗意靠在张宝珠的怀里,看着霍臻,乖巧地说道:“小臻哥哥,嫂嫂好漂亮啊,我好喜欢漂亮嫂嫂,以后我可以常来找嫂嫂玩吗?”
冯美瑜假意板起脸:“你呀,又调皮!就是想着来到你小臻哥哥这里,就不用写作业了是不是?”
姜诗意扬了扬下巴,往张宝珠怀里钻得更紧:“才不是呢!我就是喜欢嫂嫂,我可以把作业带过来这里做。”
霍臻挑了挑眉,拒绝道:“那可不行,你的漂亮嫂嫂要陪我。”
姜诗意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小臻哥哥羞羞脸,这么大了还要人陪!”反应过来,她刮着脸蛋,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
六岁孩童的话,惹得客厅里的众人大笑起来。
霍臻怕累到张宝珠,只让她抱了一会儿,便将人放下,让姜诗意自己到一边儿玩去了。
众人围坐在沙发前聊了很久,张宝珠有些犯困,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霍臻注意到张宝珠的状态,牵过张宝珠的手,起身。
“我和宝珠先回大院了,你们接着玩。”说完,霍臻看向霍琳,“姐,麻烦你一会儿和爷爷奶奶说一声。”
霍琳点点头。
张宝珠跟众人道别后,霍臻搂着她的肩膀离开。
出了大厅,来到了院子里,袁兴等在吉普车旁。
上了车,张宝珠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了霍臻的身上,双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还是和霍臻单独相处的时候舒坦啊。
“好困。”张宝珠揉了揉眼睛,往他怀里蹭了蹭。
霍臻垂眸看她,眼里的笑意是温柔的,他伸手轻轻揽住她,“困了就睡,到了我抱你下车。”
张宝珠闭着眼睛,嘴角小小的弧度,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好开心啊。
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她来一趟霍家老宅,和霍臻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车窗外的白杨树“哗哗”响着,像是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