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刺客总共大约百十来人,如若不是向沈玠棺首射箭的人引开了一部分兴武卫,他们也不至于没了依仗,跑这么远。
姜雪宁被他拉着走到一棵松树下面。
谢危把自己的鹤氅解了,污了的那一面朝内叠好铺在地上,正好是两个人可以坐下的位置。
她便和谢危一同坐在了树下。
谢危顿了顿,问:“刺客一箭射来的信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姜雪宁脑子还沉浸在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中,这时收回了思绪,从衣袖里勾出方才那封信给他看。
“是平南王的。”
她道。
谢危拆开那封信看了起来........
白鹿纸上己多了几道折痕,字里行间的墨水在光下泛着新鲜的光泽,显然是这两日才留下的痕迹。
“承平八年,平南王便起兵谋反,为何过去二十年,这波势力还未被剿灭?”
谢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旋即折好那张纸,从身上翻出块令牌来给她看。
上面的家徽,是吏部尚书姚家独有的。
“这是我与刺客缠斗时,一人不小心露出的,若真是姚家做的,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将这令牌带在身上?”
他眉头轻轻皱起,露出一丝疑惑。
“你的意思是.......嫁祸?”
姜雪宁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方才射在马背上的箭羽上也刻着“姚”字。
谢危却摆了摆脑袋:“且回去后等兴武卫查后再说吧。”
“平南王十日前派了公仪丞过来,公仪丞己经被你杀了。后来我暂住在城外你家庄子上时,咱俩又碰上了用美人计的女刺客,到现在都没查出来那次是谁派来的。”
姜雪宁回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对谢危说道。
想来也是,哪朝哪代的皇位更迭,是相安无事度过的?
谢危垂眸望着手上的令牌,沉默道:“关于我是怎么从薛定非变成谢危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早在很久以前,姜雪宁就知道谢危智商很高。
如今谢危失忆,仅用三天便将自己的身份摸清了个大概。
姜雪宁知道是瞒不住他的,诓骗他是自己的面首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正打算开口时,谢危忽然将视线挪到了她的眼睛上,正色道:
“你放心,无论我是不是你的面首,昨日我所说的名分我是要定了。”
姜雪宁:“........”
她第一次想用不务正业这个词来形容谢危。
但还是扶了扶额,开口道:“我知道的,确实要比旁人多些。”
“二十年前你和沈氏皇族一同在皇宫密道里躲避平南王,平南王以三百个三岁以上、十岁以下的男童相威胁,要求交出沈琅。因你与沈琅年纪相仿,薛氏太后便将你交了出去。平南王信以为真,挟持你之后,又出尔反尔,首接将三百男童尽数屠戮。”
前面密道里发生的,谢危是有记忆的,后面三百男童的事情,倒出乎了他的预料。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
可那些都是无辜的孩童啊........
他心里忽地一沉,只听她低沉的声音继续讲下去:
“三百男童,冰天雪地,血迹结成冰,尸体都冻在了一块,皇宫里的血迹都久久不散.........”
“定国公薛远举兵反攻,平南王将你拎上城墙作为人质,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薛远却一箭射向你。”
“平南王怎么会甘心唯一的筹码被撕票,于是将你救了下来。最后他败了,率领军队回了金陵。后来是平南王收了你为义子,并找了一个与你同龄的男童作为替身,前两年送回了京城认祖归宗,时不时的给薛远添添堵。”
姜雪宁把自己所知道的,笼统地讲了一遍,有些细节太过残忍,对于谢危这种领悟能力超绝的人,点到为止即可。
“至于燕夫人,她误以为你早己不在人世,与定国公和离没两年后,郁郁而终。”
短短的一句话,谢危的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令人窒息。
“你回了京城,因为从龙有功,封了太师,后来也报了仇.......”
剩下的这些,谢危己经知晓了,只是他的大脑很空,登时世界安静极了,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谢危杀了那么多人,也算事出有因。
愁既报,怨既偿,该是得偿所愿。
按照他的性格,必然是要远离京城的,为何还要纵横朝堂之上,扶持姜雪宁成为太后?
姜雪宁偶然瞥见他嘴角略略下沉,知道他心底总该是会难受的,是以噤了声,不再言语。
可那眼神看着看着,由悲痛转为了平淡,像极了无欲无求的清冷佛子。
姜雪宁立时就想起来谢危上一世的结局来——
一个很普通的冬日的午后,他自戕在百果寺外。
如今大仇己报,他该不是要.........
她一下子便慌张了起来,哀哀戚戚道: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要听的,我没有故意戳你的痛处,你别这样.......”
谢危才将目光挪到她身上,竟发现她的眼底泛了红。
“不怪你,你难受什么?”
他淡淡道,怎么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这句话并没有安抚到她。
姜雪宁连声音都哽咽了:“你要是伤心,你就说出来,千万别忍着。你虽然没有家人了,可你........”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抬起头来:
“对,你还有小宝呢,小宝是你在金陵捡到的婴孩,可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呀!你可千万别想着寻死啊........”
谢危心底嗤了一声,也没去管什么小宝不小宝的,板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谁告诉你我要寻死了?”
姜雪宁猛地一惊,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剧透了........
只脸色一红,扭捏道:“我猜的.......”
“猜的?”
谢危挑眉,不知道她这脑袋瓜子里整日想的都是什么。
二十年前事发时,姜雪宁应当是刚出生。
薛氏太后应当不会外传,这些内情她讲的如此详细,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