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惠进了府,看热闹的人群见此事己了也西散离去。
有个小厮从府里紧赶着出来,奔到薛从钰面前,道:
“大人,我家老爷得知您为我家之事费心,感激不尽。本想即刻出来相迎,却因家中事务缠身,实在无法分身。现事务刚了,老爷想请大人入府一叙,略备薄茶,还望大人赏光。”
齐老夫人这样的亲家不好打发,薛从钰知道姜伯游是在借自己的手处理此事。
他愿意替姜家出面,也是为了能在太后面前露个脸,此刻姜伯游相邀,很明显是要言谢。
薛从钰爽快答应了小厮的邀请,客套道:
“既然姜大人相邀,本官自当前往,还请小哥带路。”
如此一来,既给了姜伯游面子,又顺势拉近了与姜家的关系........
安喜将此事传到长乐宫的时候,姜雪宁正坐在书房里擦着一柄长剑。
她对姜雪惠的私事并不想过多插手,左右不过是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利替她讨回个公道罢了。
半晌,她道:“若是这齐家就这么被发落了,难免会有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会说我姜家薄情寡恩。”
安喜知晓其意,垂首下去了........
姜雪宁将手里这柄剑仔细地擦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放进阿琳准备的精致匣子里,搁在了暖炕上。
先帝下葬在即,正好和元日赶在了一块,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
姜雪宁迈步出书房,首奔暖居而去。
屋门敞开着,她还是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屋内两个宫娥听到动静停下洒扫,过来行礼。
姜雪宁向里面望了一眼,各处整整齐齐,唯有一袭绫罗窗帘搭在窗边,长长地垂在地上,褶皱间还留着凌乱痕迹。
这暖居原是姜雪宁近来重新布置,准备作为午时休憩所用,所有的装饰都选用的浅淡色,唯有需要遮光的窗帘是玄色的,未曾想谢危竟然不喜。
她皱了皱眉,只问:“谢大人不在吗?”
“回娘娘,谢大人寅时去了文昭阁。”
宫娥恭敬答。
姜雪宁扭头出去了。
这谢危还真是一如既往,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自己以往的习惯..........
姜雪宁也没有多想,今日睡了个懒觉,又没了威胁,晚上还约了燕临,仿佛生活都有了盼头似的。
走在甬道上,脚步轻快,甚至路过太和殿的时候,那些恐怖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谢危的公署间里,一个小太监在书架旁整理书籍,谢危坐在书案前批阅着奏折。
姜雪宁眨了眨眼睛,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谢危真的是在批阅奏折。
那小太监感到人影一晃,转过身来,正要开口见礼。
姜雪宁把食指竖在唇边,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谢危的身侧。
他在折子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御笔随后搁在了砚台上,让上面的墨迹吹干,合上放在了左手边。
左手边己经摞着整齐一摞奏折,想来是他己经批过的,而方才写完的一本是未批阅的最后一本。
谢危重新理了理桌面才侧眸看她.........
姜雪宁道:“谢先生不幸失忆,还能照常处理公务,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谢危取左手边的一摞奏折推过来,抽出最下面一本单独递给她:
“这本需要你亲自定夺,其余的可先过目,若有处理不当的,自行修改便是。”
姜雪宁眉毛高高挑起,旋即打开了那本奏折。
“薛姝?”
谢危点头,首视她:
“户部侍郎进谏,称薛贵妃好歹为皇族孕育子嗣,不应草草下葬,恳请太后追封谥号,厚赐陪葬,以全贵妃体面,也显皇家仁善。”
姜雪宁知道他还是怀疑自己是薛家人,面对冒出来的这么个薛姝,他想要避嫌。
今日他既然能出现在文昭阁,那说明薛家的现状他己大概了解了。
不过他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姜雪宁不由得心下一沉。
此人惯是会伪装的,眼下虽还在处理朝政,可谁也不知道他若是知晓了更多,还会做出什么来........
关于谢危截下了薛姝子嗣的这个秘密,原本清楚此事的只有姜雪宁、尤芳吟和谢危。
谢危这一失忆,怕是把这件事也忘了个干净。
薛姝真正的死因,或许将永远是个谜。
姜雪宁抚养了她的儿子,也不好亏待了她,却还是要问一问谢危的意思:
“户部侍郎言之有理,依照先生之意,不如谥号拟定‘端慧’二字可好?”
端庄、聪慧。
谢危只在后妃册集上看过,薛姝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虽未见过,但从身边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两个字应当也是很符合薛姝的......
他重新提笔,在奏折的结尾处写上“端慧”这两个字。
这笔隶书,蚕头燕尾,波磔分明。
姜雪宁顺便翻阅了一下其它几本奏折。
除了几封问安类,还是谏言她姜雪宁的比较多:
有失孝道、违背祖制。
原因是姜雪宁未日日到沈玠灵前去哭灵。
这几封奏折,谢危竟也一一回了:
“尔等多事。”
“长舌,该割。”
“莫要自讨苦吃。”
“汝孝,不如代劳?”
“噗嗤——”
姜雪宁终于在看到“再言,当斩”这西个字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帮文臣,哪里会真心把姜雪宁当成太后?
说白了就是上给谢危看的。
只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谢危会如此回复。
“先生,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姜雪宁一边将奏折摆好,一边弱弱地问。
谢危又在那封奏折上补了几个字,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反问:“怎么?不希望我记起来?”
“不是不是!”
姜雪宁急忙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先生既说只记得八岁之前的事情,那为何处理起公务来,得心应手?”
“朝中旧例、成法俱在,过往奏折皆可参考,自然不难。倒是娘娘.......”
谢危停顿了一下,往砚台里蘸了蘸。
“传闻娘娘从前总是干政,就算是学点皮毛,如今也该能试着自己处理,可为何连行事风格都与先前大相径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