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端着茶点走进屋内,将茶点搁在桌上,便悄然退下。
姜雪宁未置可否。
“这朝局之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们背后的心思,又岂会这般简单。”
“不过,若是娘娘执意如此,倒也不妨一试,只是往后诸多事,怕是要娘娘独自应对了。”
话里没带一点怒气,却让人感觉意味深长。
姜雪宁就算再不开窍也明白,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是对自已的警告。
“谢先生之言句句在理,雪宁确实想得简单了。若无先生相助,雪宁难以招架,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话落,她已走到谢危的案前,略带俏皮地眨了眨眼,想用这故作轻松缓和几分尴尬。
谢危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漆黑眼眸深不见底,让人瞧不出情绪。
他道:“娘娘今日辰时方至,想必是昨日送过去的折子都已看过。”
她点头:“看过了。”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绕过书案,抬手翻开一本奏折,递到她面前。
“这是礼部刚呈上来,关于刑部和吏部因处置张遮一事大打出手的折子。娘娘不妨说说,该如何平息这场风波,又如何借此稳固朝堂?”
怎么又是张遮?
姜雪宁原本思量,绝不能在谢危面前过多提及张遮。
她早有盘算,待来日新帝登基,按惯例定会大赦天下。
张遮所犯之事罪不至死。
郑文身为提牢官,熟知赦令流程,到时自然会将张遮列入大赦名单,只需静待时机便可.......
可谢危这人,倒像是认准了张遮似的,昨日送过去的奏折,参张遮的折子就放在最上面........
这是要逼她表态亲自处置?
姜雪宁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折子,垂眸细看。
上面记载,刑部尚书顾春芳为张遮无罪据理力争,称他一心为民,毫无谋私之举。
吏部尚书姚庆余却言辞激烈,坚称张遮公然违背官场既定规则,必须严惩。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从争吵升级为肢体冲突。
顾春芳率先动手揪住对方衣领,姚庆余立刻还手。
二人在商议新帝登基事宜的偏殿里扭打成一团,把周围陈设撞得东倒西歪。
一旁的官员们手忙脚乱,却怎么也拉不开。
姜雪宁将折子搁在案上,神色淡然。
这两位顾命大臣如此失态,着实不该。但若是借此严惩,恐会寒了人心。
她微微思索,片刻后答:“可找个和事佬,召集六部尚书。当着众人面,肯定刑部顾尚书为张遮辩白,是心怀百姓;也认可吏部姚尚书维护秩序,坚守官场规矩。”
“另外有折子指责水利工程上拖沓,便让顾、姚二人接了这差事。让他们把精力放在实处,在合作里化解矛盾。促使他们明白携手合作,才能为百姓谋福,为新帝稳固根基。”
“先生您看是否可行?”
谢危打量了她一会,道:“倒是谢某小瞧娘娘了,看来沈玠这两年没少同你聊起朝政。”
姜雪宁却不以为然。
这不就是现代职场里面,员工打架,老板的一贯做法吗?
先夸一顿,然后给他们派个不好干的活,扔远点.......
“然,娘娘并未告知谢某,这张遮该如何处置。”
谢危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漫不经心。
姜雪宁心中一凛,这个谢居安,竟如此刨根问底!
也是谢危的提醒,她才猛然间想起:
张遮入狱的原因是女主为保周寅之,求张遮徇私捞人,张遮办完后又被周寅之反手举报,才下狱的.........
难道谢危是想让她承认自已的错误吗?
“像他这般一心为民的好官,写下的判词至今都无人复核裁决。也是雪宁协之,迫之,才导致张大人犯下大错......既然如此......如此........”
姜雪宁虽面上谦卑,神色诚恳,一举一动尽显低姿态.......
可心里到底是不想替女主背锅。
谢危就坐在原位等她继续说下去。
姜雪宁心一横,右手拎起裙摆,双膝跪地,痛快道:
“是雪宁荒唐至极,才把张大人拖入泥潭。雪宁愿承担一切后果,恳请先生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张大人,雪宁定会倾尽所能去弥补。”
反正现在雪也化了,谢危的离魂症也没再犯了,是生是死给个痛快话吧!
“高抬贵手?”
谢危眼波微动,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带着三分嘲讽与七分凉薄的笑。
“起来吧,这般跪地求饶,可不像是宁二你的作风。”
姜雪宁一时讷讷。
这句“宁二”好像还是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从谢危的口中听到。
女主未出嫁前,闺阁朋友均唤一句“姜二姑娘”。
偏他谢危与众不同,叫她做“宁二”。
由此,可见他今日心情该是还不错.......
“那张大人......”
姜雪宁厚着脸皮追问。
“张遮身为朝廷命官,却因私废公,依照律法,本当严惩,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但念及他家中尚有老母无人照料,若严惩恐有违人伦。”
“便罚他三十军棍,三日后,在刑部衙门当众执行。”
“三十军棍???”
谢危的话音还没有落,姜雪宁就下意识地抿唇一问。
军棍由硬木棍制成,击打等部位。
挨三十军棍,就像被重锤猛击几十下。
臀背剧痛,皮开肉绽。
之后连日常起居都困难,至少得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但姜雪宁抬眼见了谢危不容抗拒的眼神,心道自已也不好表现得过分在乎张遮......
话到嘴边,她舌尖一转,换了说辞:“谢过大人高抬贵手。”
谢危手中把玩的玉佩一顿,抬眸看向她,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另外,劝和顾、姚两位大人,太后觉得,该派谁去?”
姜雪宁看到这笑,顿觉没有好事发生。
这两位尚书都是正二品。
劝和他们,怎么着也得是二品以上,或者是皇亲国戚。
可皇亲国戚都被谢危杀的差不多了,难不成指望薛定非?
二品以上官员也就剩下谢危一人。
若谢危想去,也就没必要问她了。
想到这儿,姜雪宁指了指自已:
“那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