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说到这里,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强忍着咳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
只要柔嘉公主能懂事些,当场发话。
表明她为了国家,为了大燕百姓,为了两国和平,甘愿和亲,送行可以,但阻挠者死。
只要她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将是两全其美的事。
既能让西夏使臣满意开心,同时又能彰显我大燕公主的高尚情操,为了大义舍弃小情,这才是真正的上善若水!
如此一来,柔嘉公主的体面有了,大燕国的体面自然也就保住了。
但是,柔嘉公主会这么做吗?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还有可能,哪怕是薛明珠,向来听话,说不定也能做到。
可柔嘉……太后越想越觉得拿不准。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柔嘉公主首接说不走了,若是那样,这事可就麻烦大了。
谁知道,禀报的太监头都没敢抬,而是继续说道:
“公主就坐在车架之中,一动不动。”
“不说也不动,谁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人说,柔嘉公主流了眼泪。”
太监跪在地上,一句句如实说来。
太后娘娘手中的佛珠转得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流眼泪!这个丫头居然也会流眼泪?
不对,现在是流眼泪的时候吗?
现在正是她拿出公主的风范,展现公主气度的时候啊!
现在是她在西夏使臣面前立威,稳定局势的关键时刻!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紧皱眉头,思索应对之策。
而此时,尽量躲在暗处,佯装念经的薛明珠,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止惊讶不己,她简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她还在一个劲儿地痛恨沈若曦,自己在佛祖神像面前,虔诚地跪着礼佛,满心愤懑。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比她念的佛经还要聒噪。
而沈若曦呢!
却优哉游哉地坐在饭堂,听风听雨。
还听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歌曲。
什么《风来了》《霜雪千年》,还有什么《爱人错过》。
听听,这都是正经人家听的东西吗?
然而,沈若曦却怡然自得,像个真正的贵女,仙女一样。
连吃饭的节奏,竟也和那些奇异的曲子配合着。
吃饭的享受居然让她耍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曾经在太子府里,一言一行谨小慎微的沈若曦不见了。
彻底不见了!
全身上下己找不到任何一点曾经的痕迹。
就好像她从来不曾来过太子府一样。
饭堂之中,本应是用餐之地,却有一群少年少女摆弄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乐器。
那些乐器的样式,薛明珠从未见过。
他们旁若无人,在如此嘈杂的场所放歌。
歌声和着乐器声,没有美感,只有奇谈怪调。
可奇怪的是,在场之人竟没有一个觉得这样的场景不合时宜。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薛明珠心中又嫉又恨,
沈若曦,你何其有幸,能去到那等仿若神仙居住的奇妙之地。
可你又何其可恶,你走了便走了,却还不肯放过众人。
天天坚持不懈用那些不知所谓的表演来扎大家的心,影响着众人的心性。
就在此时,当听到关于柔嘉公主的事情后,薛明珠更是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本来,她想着自己与柔嘉公主也算认识一场,或许应该请求去送送她。
但转念一想,若是给了柔嘉公主这个面子,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在她心里,柔嘉公主根本就不配让自己屈尊去送行。
何况太后娘娘都不去,而太子萧祁佑和二皇子都去了。
自己要是再去,同时面对萧祁佑和二皇子,确实会有些尴尬。
谁能想到,自己没去送行,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曾经柔嘉公主以公主之尊,公然不断地追求兴国公世子王伦,这本就己然成为京城贵女圈子里,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可如今,这笑话竟然还没完了,又有了新的下文。
但是己不再让人觉得可笑,着实可悲了。
王伦,平日里看起来文弱的书生,以前对柔嘉公主的示好向来不屑一顾。
他整天围着薛家巷子,与那些文人墨客混在一起,摇头晃脑论诗,一副酸文假醋的模样。
薛明珠忍不住暗自腹诽:
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酸文假醋也就罢了,如今难道是掺了酒,胆子变大了,连死都不怕了?
酒壮怂人胆。
居然敢当着西夏使臣的面,擂鼓为柔嘉公主送行?
这还是自己认识、知道、听说的那个王伦吗?
不应该呀,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人都一个一个变得如此离谱?
究竟是为什么呢?
此时,她的耳边又隐隐传来几声曲子: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就这些曲子,若是让一般心性不强的人听了,定会出大事。
听这曲子里的意思,似乎不分家国天下,只一心求个生离死别的凄美。
若是大燕国的世家夫人、小姐,还有公子少爷们都听了这样的曲子,那岂不是会道德沦丧,连廉耻都不知为何物!
想到这儿,薛明珠心中一阵后怕,忍不住猛的轻咳一声。
“太后娘娘,这都是沈若曦之祸。”薛明珠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如果没有她在天上的蛊惑,世子,还有柔嘉公主也绝不可能,更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薛明珠话音刚落,宛如平静湖面投入巨石,一旁的太后娘娘瞬间怒目而视。
手中原本转动的佛珠,像是突然有了发泄的方向,“啪!”的一声,狠狠扔向薛明珠。
佛珠不偏不倚,正中薛明珠的腿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得薛明珠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下意识往后缩,后腰重重地撞在冰凉的青砖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