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于莉眼神交汇时,对方装作出几分诧异:
“哟,还真遇到位大民警官呢。”
方岩拉着方朝阳出门,对着于莉介绍道:“这位是我哥哥,方朝阳。”
方朝阳有些拘束地应道:“你好,我是方朝阳,24岁,目前在这个派出所任职。”
他显得颇为局促,但还是认真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这样的正式和严谨让于莉觉得有点滑稽。
她伸出手打算与方朝阳握手。
直到方岩轻轻踢了他一脚,方朝阳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伸手相握。
于莉模仿着他的语气说:“你好,方朝阳同志!”
接着介绍道:“我叫于莉,今年20,工作在东城区东门的供销社。”
一旁的于莉又指向自已的身后补充说:“这是我妹妹,于海棠。”
说完,于莉调侃道:“你们两兄弟真是长得很像。”
方朝阳实诚地点点头:“毕竟同一个母亲。”
这一回答彻底逗乐了于莉。
看到于莉的笑容,方朝阳也随之放松起来,开始展现出更自然的一面。
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的方朝阳,很快就变得活跃,带着于莉游走在周围。
平时在村里、工厂处理案件的经历,在此刻成了一个个吸引人的故事。
对于生活在城市的于莉来说,这些都是新鲜的故事。
她也从一开始的话题引领者转变为听众。
而方朝阳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平时很少开口的人现在仿佛变成了一个话匣子。
他不仅谈了作为警察的工作内容,甚至谈到了在军队的生活以及未来调往城里工作的打算。
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下良好的印象,紧紧抓住了这次方岩给予的机会。
午餐时,方朝阳拿出了剩余的兔子肉,方岩则悄悄贡献了两个鸡蛋和一些大米。
方朝阳没想太多,一心只想着在于莉面前好好表现。
最后那两个鸡蛋也偷偷地放进了女孩们的便当盒里。
一顿美味的大米饭、香气扑鼻的兔子肉、美味的鸡蛋让于家的两位姐妹感到十分满意。
她们认为这顿饭的色、香、味一点都不逊于自家的节日盛宴。
餐毕,大家吃饱喝足,于莉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洗碗,方岩抢先一步去了厨房,于海棠也急忙跟随过去,留下姐姐和“方大哥”
在房间里面对面交流。
不久,方岩发现二人正捧着一本有关海外奇案的修订版书籍讨论着。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方朝阳的宿舍里度过了,听着他与于莉分享和讨论这本书的内容。
即使时间流逝到了三点,两人都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直到接近四点,方岩和于海棠才分别出声提醒,这才合上书页。
离别时,于莉将那本书收进手提袋中,在方朝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随后两人才不舍地告别,依依难舍。
送别于莉一家到门口,目送他们渐渐远去,方岩才与方朝阳一起踏上归途。
就在临走时,于莉骑行了一段距离又特意回过头来喊道:“下周我来还书啊,到时候你能空出来么?”
“有的是!”
方朝阳兴奋地在旷野中高声喊道。
两个人隔着一百米远,不断摇手再见,看起来就像是电影中的情节一样浪漫。
骑在方岩身后的于海棠调皮地笑着对正拿书的姐姐说:
“嗨,本来今天说是来打兔子的嘛。”
“这么回去,怎么向上头交待啊。”
此刻,于莉却没理会妹妹的话,直接对方岩大胆说道:
“方岩,我看上你哥哥了!”
“我想和他处对象!”
“啊?”
方岩对于莉这样直接的表白感到十分惊讶。
她真是这个时代女孩的样子?
还没等他回应,于莉已经一脚踩下了脚踏车,向前面冲去,口中轻快地说:
“走喽,回去啦。”
从丰台回来,一直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方岩都没有再出门。
那之后的一次晴朗天气之后,连日都是风雨夹雪。
温度下降,整个城市湿漉漉一片。
他的生活变成了守在家烤火、看书的重复模式。
正月十六,新学期开学后,虽然气温依然没有多大起色,生活逐渐回到了往常的学习节奏。
有趣的是,自闫解成与于莉的相亲被方岩破坏之后,
闫家很快又找了一位来自燕郊乡村的女孩。
女孩及其家人拜访了闫家,都非常满意,
据说他们已经开始筹备婚礼。
人们常说春雨如油,而1960年的春天,
仿佛要将整年所有的雨水一次性落下。
燕京城中,空中飘下的蒙蒙细雨夹杂着零星小雪,
之前的白雪已不再见,随着春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天是农历正月廿三,节令名为‘雨水’,
在这雨雪纷飞的日子里,学生们更愿意整天待在教室中,
窗外石板路上滴答作响的雨水声不停歇。
整个地面被泥浆覆盖。
方岩看向窗外,偶尔可以看到老师或者学校食堂员工快速走过。
接近中午时,他见到学校的采购员驱赶着一头骡子拉着装满小得可怜的土豆和萝卜的篮子,
疲惫地呼喊着卸货。
这是北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
新学期开始以来,学校采取集中购买食物的方式运作,
主要目的在于帮助那些家粮食短缺或买不起粮食的学生,
这样一来,学生就不必从家里携带食物,而只需支付一定的费用,
而且学校还提供了一些补助,总的来说,在这里用餐更加实惠。
由于早上没吃早点,现在方岩的肚子开始发出咕咕叫声。
他已经习惯每日分配固定的食物量过日子,
即使如今储物间内的食物还算丰富,
他也始终维持节俭的态度,以防未来可能的食物短缺。
终于盼来了午餐铃声,学生们迅速冲出教室,
手持各种花哨的餐具盒,在污泥中踏步前进,
一边闹哄哄地涌向食堂方向。
那些从西城区步行来上学的学生们,或三三两两戴着斗篷,或手持雨伞,一路上嬉笑着涌向学校门口。
西城与东城紧密相邻,平时天晴时,很多住在东城区的学生会选择放学后回家,比如于海棠就是如此。
然而,方岩并不在此列。
不管天气如何,他家里总是空无一人,回到那里也无饭可吃。
对面的学生食堂此刻已经开门。
通往食堂的小道被许多人踏过,显得十分狭小。
偌大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食堂前的几张长桌上排列着十余个木盆,食堂师傅们正大声叫唤各班的生活委员前来分配饭菜。
每个学生昨天就已经报名并换取饭票,生活委员只需按照预先设定好的配餐清单,依据不同档次的标准,依次为同学们取饭。
这里的食物价格分为三种等级,这与后来的情况类似:
第一等级最高,包含土豆、白菜、粉丝等食材的美味菜品,混合着些许令人垂涎的肥肉,一锅炖出所谓的“肉类菜”
。
主食则是白面馒头。
这样的餐食每份需要支付三角钱,早晚两次就需要支付六角钱,扣除周末后的整月花费就是十五块六毛。
而方岩每月的伙食费仅有十三元四角,即便不算周末用餐,到月底也必须省略几次用餐以节省费用。
而且大部分人的伙食费甚至低于这个标准,如十二元的人不在少数。
这种等级的菜品由于昂贵,并非人人能消费得起,大多数情况下仅作为节日享用的选择之一。
第二等级的菜品则与之相似,包括胡萝卜和土豆,只是完全没有油分和肉,主要的食物是玉米面制成的窝窝头。
每份价值一角五分,这是大多数学生日常食用的选择。
最末的第三等级菜品,质量明显较差,仅用清水煮白菜根部及萝卜叶,为了稍微遮盖其简陋感,里面会加少许酱油使汤色变深。
搭配的粮食是暗沉的高粱面馒头,其粗糙的程度几乎可以与掺杂糠壳的窝窝头媲美。
尽管它口感极差,以至于每吃一口都可能使人感到喉咙不适,但是因为价格便宜,每份只要五分钱,初期许多好奇尝试过的学生之后纷纷将其列为避免再食之列。
新学期初方岩曾同大多数人一般,尝试性地吃过最低等别的餐食,那种经历堪比刑罚。
之后,就像大部分同学一样,他也决定再也不碰那些食物了。
如今,大部分同学选择第二等级的食品。
第二等别的队列在学校门口聚集,密密麻麻的一片,去年大家都是自带粮食,今年由于有了学校的补贴,学生们大多都能够负担得起第二等级的食物,使得食堂的食物比过去要充裕多了。
而在班级中选择第一等级食品的人数极少,像周婕和高欢这样来自大家庭背景的学生,他们穿着整齐、无一丝补丁的新衣,腕间佩戴着耀眼的手表,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犹如群鸟中的鸾凤,毫不掩饰自已的优势。
即使人数稀少,但却异常醒目。
学校的食堂配置简陋,仅设有一个烹饪区以及一小间专供老师用餐的空间。
学生们没有固定的座位来就餐。
他们打好了饭菜之后,有的会拿到教室去享用,有的则随便找一块干净的地,或是蹲下,或是站立着匆匆进食。
每当天气状况良好,大家更偏爱在户外解决用餐问题。